2013年7月15日 星期一

毛澤東在歷史上是一個多麽惡劣的“國父”

工具理性,關注成敗;價值理性,關注是非。光津津樂道毛澤東贏是不够的,還得看他怎麽贏,爲什麽贏?建國和治國並不是互相割裂的兩件事


《名星》高伐林 專稿


毛澤東去世37年,一直沒有退出民衆視野。中國新領導人接班之後,隨著毛澤東120年冥誕臨近,毛澤東在經歷過他的時代的人和“70後”“80後”“90後”中重新升溫。最近我收到國內一位年輕晚輩專談毛澤東評價的來信,便覆信與他商榷,有了下面的文字。

××,收讀你評說毛澤東的信。在你這樣的年齡、又並非專業從事政治和歷史研究的人當中,對毛澤東與中國大陸的歷史走向竟如此認真思考;從你的信看,你潛心研讀,獨立思考,尤其是你力避極端,兼及功罪,而不是像當前一些人那樣,重新神化或一味妖魔化毛澤東。這些,都讓我十分贊同。

這裡,我也就單刀直入,談談你的信中我不認同的觀點。

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

你認爲,應該將毛澤東的建國和治國分開來評價,說“在打天下的過程中,毛澤東贏了,就證明他用的戰略、戰術、計謀是正確的,他具備的優點是他的對手所不具備的——所謂‘適者生存’,這是大自然的競爭法則”。

你的看法,在“工具理性”這個層面,能說得通。所謂“工具理性”,就是通過精確計算功利、最有效達到目的的理性。簡而言之,就是研究怎樣去贏的理性。毛能贏,說明他主觀制訂的策略符合客觀實際,是合理的。

但是,“工具理性”之上,更有“價值理性”:一項舉措本身所能代表的價值,是否實現社會的公平、正義、忠誠、榮譽等,它所關注的,是從某些具有實質的、特定的價值理念的角度,來看行為的合理性。

工具理性,研究手段的有效;價值理性,研究目的的合理;

工具理性,關注成敗;價值理性,關注是非;

工具理性,注重如何贏;價值理性,注重贏什麼,為什麼贏?

我們要從歷史的高度,而不是從軍事學的單一維度來評判這位黨和國家的創始人——即使是軍事學,至少是中國傳統的軍事學如《孫子兵法》,也不是光講克敵制勝的戰略戰術,而也要強調戰爭的正義性,是由“不爭”出發而談“爭”,反覆說“慎戰”“非戰”“爭者有道”“師出有名”。那麽我們如今又怎麼能認同“成王敗寇”、“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種思路呢?

若一個江洋大盜籠絡駕馭了一批人才,百折不撓,建立了販毒、走私軍火、販賣人口的黑幫體系,在他覆滅之前,也可以說,他在“工具理性”上是成功的;若一個不良商人,鑽研透了厚黑學,以次充好,偽造數據,打擊對手,騙取了消費者的信任,在市場上成為龍頭老大,在他被揭露之前,也符合你所說的,他“贏了,那麼他用的戰略、戰術、計謀就是成功正確的”——我們該推崇這樣的成功麼?

http://www.sznews.com/culture/images/attachement/jpg/site3/20080904/00142246e9800a29808d1e.jpg

建國與治國不能分開

毛澤東的建國和治國,這兩者是連續的。毛澤東爲了奪取政權,對農民許願說,耕者有其田,要得土地就跟我們走啊!農民信了,參軍支前交公糧,支持他打下天下。經過土改,農民分得了土地,但是高興了三四年,土地又從農民手裡弄走了!而他對工商業者、對知識分子,也無不如此,高舉新民主主義旗幟許了各種願贏得民心——1949年前後他有多麼高的口碑!——但拿到政權之後卻不僅不兌現,食言以肥,反過來收拾那些要求、懇求、哀求他說話算話的人,這個時候,因為他掌握了暴力機器,發動一次次政治運動,各界受騙者再有不滿,都不能改變他們被奴役的命運了。若一個人將錢財騙到手,再反過來將被騙者惡整一頓又一頓,我們能將其分開來評價,只批評後者而稱讚前者嗎?

你說,兩軍對壘要用策略,“打仗靠誠實、誠信能勝利嗎?”沒錯,《孫子兵法》也說“兵以詐立”。但這裡的問題有兩個,第一個問題太大:“毛澤東堅持要用武力推翻國民黨政權究竟對不對?”這裡姑且不論;第二個不太大,一句話就能說清楚:如果說跟國民黨兵戎相見之際,要靠計謀,騙敵人是題中應有之義;那麼,並不是從一開頭就是天生的敵人吧,不是還一塊兒磋商和平建國麼?更何況,對自己的黨員、自己的群眾和自己的同盟者,該不是你死我活打仗的關係吧?

再說,談取勝不能不將代價的因素考慮進去。一只iphone再好,如果標價100萬元,你就是拿得出這筆錢,也不會買吧?僅從“工具理性”層面來看,也要儘量投入少、產出多才對。毛澤東則不惜民力、不計人命,釀出多少巨禍!1957年到莫斯科演講時,他說“核大戰也沒有什麼可怕,中國六億人,就算最多死一半,但帝國主義也完了,剩下的人將在廢墟上建成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將赫魯曉夫和其它紅色國家的領袖們驚嚇得目瞪口呆!這就是毛澤東,為實現他的理想社會藍圖,花上幾百萬、幾千萬、幾億人命的代價,都可以不在乎。

他不在乎,我們這些評說毛澤東的後人,也不在乎麼?

中國大陸一位著名學者劉小楓最近稱毛澤東是“國父”,引起海內外激烈爭辯。從創立中華人民共和國這層意義上講,稱毛澤東為“國父”,似也有理。但是我們從來沒有稱秦始皇為秦朝“國父”,稱朱元璋為明朝“國父”,稱努爾哈赤為清朝“國父”。這一次改朝換代的領袖就算是“國父”,在歷史上他是一個多麼糟糕、多麽惡劣的“國父”!

評價毛澤東這樣的領袖,是應以他創立的國為本位,還是應以民為本位?孟子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我們不應該從中共、也不應該從共和國的角度看他,而應該從中華民族、從整個人類的視野看待他。他的軀體躺在天安門廣場的紀念堂裡,他的影響則廣泛地存在於現實,制約著未來。用年輕人中現在挺流行的名詞來講,他的“正能量”不能說沒有,但他的“負能量”則更極其巨大,在今後相當長一段時間恐怕還不會消退,甚至還可能繼續加劇。(《名星》第2期)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