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6日 星期一

走进巴控克什米尔

记者 张宁
记者日前在巴基斯坦向导陪同下,进入巴控克什米尔地区,直抵印巴边境线上的贾戈提哨所。由于印巴双方今年4月以来改善关系的努力,克什米尔边境地带紧张局势已大为缓和,虽然小规模交火仍时有发生,但百姓生活已较为平静
  克什米尔地区位于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克什米尔谷地,平均海拔1600米,面积19万平方公里,居民约200万,其中约90%为穆斯林。印控、巴控克什米尔地区以“实际控制线”为界,巴方控制整个克什米尔约2/5面积和1/4人口。印巴双方历史上曾发生三次战争,其中两次由克什米尔领土争端直接引起。
  记者日前在两名巴基斯坦向导、司机陪同下,进入巴控克什米尔地区,直抵印巴边境线上的贾戈提哨所。沿途目睹,由于双方今年4月以来改善关系的努力,克什米尔边境地带紧张局势已大大缓和,百姓生活较为平静,但小规模交火仍时有发生,军队仍保持高度戒备。
  “老百姓就是喜爱印度电影”
  记者19日首先到达距边界约60公里的巴控克什米尔首府穆扎法拉巴德。人口约10万的边境小城穆扎法拉巴德依山傍水,林木繁茂,风光旖旎,杰赫勒姆河穿城而过,沿河溯源而上,便可到达边界。
  当日傍晚,记者在夕阳下的市中心杰赫勒姆河桥上静立约5分钟,就两次见到挂绿色牌照的军车经过。桥边一个煎饼摊的主人说,去年边境局势紧张时,小城驻军达25万之众,远远超过当地人口。而今大批军队已经撤离,“去年桥上每经过两辆车,起码一辆是军车;今年每过十辆,才有一辆是军车”。
  巴基斯坦正当盛夏,傍晚时分穆扎法拉巴德居民开始走上街头,购物纳凉,脸上的神态轻松而惬意。2001年12月,印度国会大厦遭恐怖分子袭击,印度指责巴基斯坦幕后操纵,双方关系急剧恶化,彼此间陆空交通联系全部中断,外交关系由大使级降至代办级,并各自向克什米尔边境地带派遣重兵,双方调集总兵力近百万。距边界仅60公里的穆扎法拉巴德居民在战云压顶下度过了2002年,很多居民离开家园,迁往巴基斯坦内地居住。今年4月以来,两国领导层先后表达了和平对话的意愿。进入7月,两国新任高级专员(大使)先后抵达对方首都,标志着外交关系已恢复大使级,为关系正常化铺平了道路。安详的笑颜重回穆扎法拉巴德人的脸上。
  在市区一个出售VCD影碟的小铺,店主打出“新到印度电影”的招牌。7月11日,印度首都新德里至巴基斯坦文化经济中心城市拉合尔的公路交通,在中断18个月后正式恢复,这位店主的印度电影进货渠道也随之恢复了。他说:“印巴两国人民文化上同根同源,不管局势松紧,老百姓就是喜爱印度电影、印度歌舞。”
  “我现在是和平居民,再也不会拿起武器”
  19日晚,记者在穆市市中心的马蒂纳集市见到了前“克什米尔自由战士”米凯尔。30岁的米凯尔目前在马蒂纳集市开了个牛仔服装店,他一身克什米尔传统服饰,白衣胜雪,胡须修洁,与杂志上所见蒙面持枪“自由战士”的形象完全是两个极端。米凯尔说:“我现在是和平居民,再也不会拿起武器。”
  米凯尔出生于印控克什米尔一个医生家庭,从小接受西方教育,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他说:“我15岁前的理想就是到哈佛大学拿医学博士,然后开诊所、驾奔驰。”15岁时,一本极端武装组织的宣传手册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那本书上给他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如果你是一名‘自由战士’,当你的身体被子弹击中时,你会浑身散发异香,升入天堂。”米凯尔被这种圣洁的境界感动得热泪盈眶,从此离开家庭,加入武装组织,在“事业顶峰”时,他曾领导过一支七八十人的游击队。当记者问他有没有杀过人,米凯尔沉默了。
  十多年目睹流血和死亡,使米凯尔的心灵感到了不可承受之重,他感到茫然,开始问自己:“成千上万人的死去究竟值不值?”两年前,他的一位18岁的战友被地雷炸断了左腿,亲眼见到一个如花少年从此将过着残缺不全的生活,使米凯尔痛下决心,放弃战斗生涯,定居穆扎法拉巴德,开始了新生活。
  据向导介绍,目前整个巴控克什米尔地区有很多像米凯尔这样放弃流血斗争、过上和平生活的前“自由战士”,他们有的以开店为生,有的拉车赶脚,自食其力。巴控克什米尔地区政府还为这些难民每月提供600卢比(约80元人民币)左右的津贴,补助其生活。
  与此同时,印控克什米尔境内的武装冲突并未止歇。就在记者发稿前数日,武装分子又袭击了当地的一座印军军营,至少造成8名印度军人丧生,其中包括一位将军。
  1947年印巴分治以来,穆斯林武装分子持续在印控克什米尔地区进行对抗当局的武装行动,争取整个克什米尔独立,这些人被称作“克什米尔自由战士”。目前比较活跃的两个武装组织是“托伊巴游击队”和“穆罕默德军”。据巴基斯坦官方提供的统计数据,仅1990年以来,在印控克什米尔各次冲突中丧生的克什米尔人达3万以上,这个数字还不包括印度军人的伤亡。
  “我既盼弟弟来,又怕弟弟来”
  20日,记者离开穆市,沿杰赫勒姆河向东北驶往“实际控制线”(边界)。汽车在一面是山一面是水的崎岖山道上徐行,越接近边界,路上行人越是稀少,只有三三两两的军车经过,车上的大胡子军人荷枪实弹,目光如电,警惕地注视着路上的人车。
  偶尔也可见到几匹小毛驴负着货物悠闲漫步,押送的后勤士兵神态也显得轻松自在,如同寻常赶脚的村夫。沿途还可见到平民在杰赫勒姆河中戏水,向导说,去年双方在边境紧张对峙时,河边根本见不到人影。
  到达距边界9公里的吉纳里村,路上行人愈少,军车渐多,向导说,这里已在印军炮火射程之内。村民说,去年该村有数十人在两军交火中被印方炮火打死打伤,今年边境交火激烈程度和频繁程度大大降低,全村无人误伤,只是3月一发印军迫击炮弹击毁了一间牛棚,伤了一头老牛。
  记者在该村还见到了从印控克什米尔偷渡过杰赫勒姆河,来看望姐姐的印控克什米尔青年艾哈迈德·沙。1947年印巴分治后,数十万印控克什米尔地区穆斯林居民迁往巴控地区居住,像艾哈迈德·沙姐弟那样,很多家庭有亲人留在印控地区。由于印控和巴控地区之间正常交通完全断绝,邮路不通,不少分散两地的亲人不得不冒险偷渡看望亲人。
  去年局势紧张,两国边防军戒备很严,艾哈迈德·沙姐弟一年无法相见。唯一的联系就是每月在约定的时间沿边界找到杰赫勒姆河水路较窄的地段,相互投掷绑着信笺的石块。今年局势缓和,两国边防军对偷渡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艾哈迈德·沙终于又见到了姐姐。姐姐眼泛泪光地说:“我既盼弟弟来,又怕弟弟来。盼是因为想念,怕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全。拉合尔和新德里通了公路交通,希望有一天印控区和巴控区之间也能通车。”
  离开吉纳里村,继续前进,沿途见到很多迷彩色屋顶的营房以及来回换防的军车。在实际控制线上的贾戈提哨卡,边防军人拦住了我们的车。一位大胡子军人手指远处山峦说:“这里已在印军狙击手射程之内,说不定对面山上已有人用瞄准镜对着咱们,你们必须马上返回。”
  在我们软磨硬泡下,大胡子士兵勉强聊了两句。他说印巴双方最近小规模交火虽然没有完全停歇,但烈度已大有下降,最近双方边防军人又偶尔开始互赠食品了,这在紧张的2002年是不可想像的。他最后说:“印巴两国军人长着同样的面孔,说着相同的语言,没有理由继续相互残杀,希望有一天克什米尔能实现永久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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