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18日 星期六

铁流:民国学运领袖袁永熙的右派人生


   如果说原浙江省省长沙文汉是中共党内的最大的右派分子,那么原清华大学党委书记、当年赫赫有名的中国学运领袖人物袁永熙,就应是中共党内第二个大右派分子。他们两人无论是原有的高贵出身和对中共争霸天下所做的贡献,都相近相似,堪称有功之臣。而得到的回报都是革命胜利的“贱民”。沙文汉夫妇是双双“榜上有名”;袁永熙不仅当了22年的老右,相亲相爱的夫人陈琏还和他“划清界线”,断然离异。为此,由不得让人深思:他们那一代知识分子是“走错了房间,还是这房间本身就是错的”?
 
  袁永熙的公子陈必大,在纪念父亲的文章《欲辨真火已忘言》中写道:我们“袁家的祖籍在贵州修文,是个渊源久远的官宦世家。400多年前袁家的祖上中了武举,后官至明朝的贵阳守备。自此以降,这个家族代代有功名,鼎盛时期曾连出了三位进士。袁家子弟通过科举而做官,竟绵延了十八代之久。清朝末年,我的曾祖父袁照黎中举,先在贵州某地,后到河南确山当知县,以后又升任观察使,负责督办黄河水利工程。到我爷爷袁祚廙这一辈,科举考试在 1908年被废除了。虽说生不逢时,但官总还得有人做。袁家世代官宦,联姻不乏公卿豪门(我的两个姑奶奶一个嫁到清朝“盛京将军”赵尔巽家,一个嫁到军阀徐世昌家),自有做官的门道。加上爷爷精通文墨,又“一笔写不出两个袁”,在小站练新军的时代就进了袁世凯的幕府,不久又捐了一个营口道台的官职,也算是不辱没祖先了。”此后,“辛亥革命,风云色变,武昌起义,清廷倾覆。爷爷在道台的太师椅上席未暇暖,就只得挟裹公帑私囊,挂冠而去,躲进了天津的租界。随着北洋军阀攫取了辛亥革命的果实,爷爷利用他的“原始积累”和与军阀政客们的关系,开始“二次创业”。他先是摇身一变,成了北洋政府凤阳盐关的总监,后来又当上了山东枣庄中兴煤矿的董事长和北京(电)报(电)话局的局长,同时还在北京经营房地产和当铺,开了面粉厂和油坊,全然不见前朝遗少的颓唐,俨然一个长袖善舞、颇思进取的“官商”(应该说是亦官亦商,不同于直接利用官的职权来经营的”洋务派“、孔宋家族和“官道”这一类官僚资产阶级)。”
 
  袁永熙的出身可谓显赫高贵,而他自幼又十分聪明。在他周岁的照片上爷爷袁祚廙以他那手严谨秀逸的小楷题了首小诗:“浑浑元气,双目瞳瞳,握拳擦掌,盼顾自雄,人皆愿子聪明,我独愿子如痴如聋。”但人生的命运总是和历史的命运、国家的命运联在一起,而有 “报国愿,为民情”的有志男儿均是热血青年,理想与冲动常常交织在一起,稍不注意就会带来不可挽回的灾难。1935年正是民族危机逼在眉梢的岁月,日寇铁蹄践踏着华北平原。因病未能与兄长袁永辉、同学朱彩芷(清华大学教授朱自清女儿)、姐夫孙国梁(清华大学教授孙国华之弟)一起投入抗日救亡的“12·9” 运动,但其救国之心已和时局连在一起。不久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天津沦陷,北平沦陷,他不得不和朱自清一家撤到大后方的昆明,紧接着考入西南联合大学攻读经济,很快参加了原北平中学中共秘密党员力易周等筹办的抗日宣传活动,并推选为“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云南总队”的组织干事,不久吸收为中共党员。由于云南省主席是反蒋势力的地方军阀龙云,所以中共在那里发展很快,仅西南联大就有80多个党员,占云南党员人数的三分之一。袁永熙是个热血青年,不但有组织才干而且智勇双全。当时他们所接受的教育,都是蒋介界“不抗日,专打内战”,对此深信不疑。却不知道诺大一个国家四分五裂,军阀混战,争夺地盘;红色割据,占山为王;内忧外患,民不聊生。蒋介石先生为了统一中国,既要用兵削藩,又要对付“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苏维埃政权”,不然何以能巩固孙中山创建的国民政府?但是,这里中之苦一时难为热血青年理解,所以他们均站在对立面拼死反抗。袁永熙便是这方面的带头人,多次出面组织学生进行反蒋斗争,并与陈布雷的女儿陈琏成为亲密战友。
 
  1945年抗日战争获得胜利,他已是联大中共的第一支部书记,很快和第二支部书记马识途联手,策动、组织、发起联大、云大、中法、英专四所高等学生联合会近6000名师生,举行声势浩大的反对蒋介石先生的所谓“假和平,真内战”的大游行,并亲自草拟“罢课宣言”。在大批全副武装的军警面前,他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终酿成五十余师生受伤的“一二。一”惨案。自此,他成了全国有名的学运领袖,也促使他走上职业革命家的人生战旅。
 
  1946年蒋毛“双十协订”破裂,中原逐鹿内战全面打响,袁永熙奉中共央南方局之命,率领五十多名地下党员赴北京担任北平学委书记,紧密配合中共南京地下市委发动的“五二0”运动,组织北平、天津数万名学生进行“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示威游行,但国民党只知他身分是北平金城银行的职员,叶公超(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的内弟。1947年8月10日,为适应革命的需要,经中共上海局组织部长钱瑛同意,与时为蒋介石先生文胆陈布雷爱女陈琏在北京六国饭店举行婚礼。陈布雷公务繁忙不能前来参加,特派时任上海《申报》社长的胞弟陈训畲前来主持,并请北京市长何思源证婚。国民党北平要员和社会各界名流,手持陈布雷署名的请贴纷纷前来祝贺。在婚礼后的一个月,因民主同盟章程收藏不严而夫妻双双被捕。被捕后他坚不吐实,国民党特工人员也不罢休,遭到竹签刺手指、往鼻子里灌辣菽水、火烧皮肤、坐老虎凳等重刑,袁水熙均未招认自已是共产党员,当然更未出卖中共组织。国民党特务机关无计可施,于1947 年12凡1日,连同陈琏等共23名要犯,用飞机送往南京宁海路19号国防部保密局看守所关押,后来在一分不关紧要的悔过书上签了名,才为陈布雷出面保释,并为他安排了一个美差,中国敌伪资产处置科科长,学历史的陈琏到国立编译馆工作。1948年11月12日,辽沈战役结束后,陈布雷感到国民党大势已去,在决心服毒自杀前与袁永熙谈了一次话说:“我一生最大的错误,是从政而不懂政治,投在蒋先生手下,终至不能自拔。”又说“政治这个东西不是好弄的,你和怜儿(陈琏乳名)像现在这样,凭自已本事做点对社会有益的事情,不是很好吗?千万不要再卷到政治中去了。千万!个万!”
 
  当然,他和陈琏没有接受长辈这个遗训,抱定“解放全中国,消灭旧世界,为人民谋福利的共产主义伟大信念”,很快逃离南京去到“苏北解放区”,再后去到“和平解放”不久的北平,也回到了梦寐以求多年向往的革命“大家庭”,以为拥抱了阳光,得到了自由。谁知因他被捕而没有死去的原因为组织怀疑,再加之还写有与民青没有关系的“悔过书”而被开除党籍,但组织上还是本着“宽大为怀”的处理原则,在结论上写有:“准其重新入党,不影响使用”。在共青团中央成立时,他担任了一个普通的职务学生部秘书主任、副部长。1952年新政伊始,中央青委书记蒋南翔调任请华大学校长,因蒋是“一二九”学运领袖,大概是惺惺惜惺惺吧,蒋提名他作党委书记并获批淮。自此他一头扎入工作,广交知识分子的朋友,除星期日回家和妻儿团聚外,平时连家也不回,过上了一段“用彩色缨络编织起来的日子”。
 
  但是,好景不长,近似春梦。坐上紫禁城龙椅的毛泽东总是杞人忧天,老是担心有人要推翻它,感到四处都是暗藏的反革命和反对他的人。为了巩固权力,强化独裁,只能不断发动政治运动和阶级斗争。1950年大杀国民党“残渣余孽”,纵是乡、保、甲长也不能幸免;1951年大杀地主、恶霸,流泯、小偷均在此例; 1952年肃整贪污腐化,毙了张子善、刘青山,吓得广大资本家和工商业者跳楼的跳楼,上吊的上吊;1953年推行“统购统销”,自此管住农民肚皮,全国人民吃粮也要按定量标准;1954年大搞“农业合作化运动”,把分给广大农民的土地逐步收归“国有”;1955年借整胡风傲骨和自由化知识分子不,全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肃反”审干运动。
 
  一言以蔽之,共产党要把全国变成一个铁桶子,不准许任何人有自由的思想与活动的空间,要专政又专政,极权又极权。纵观中共几十年的发家史,无论是“打土豪,分田地”的红色革命,还是“占山为王”的苏维埃政权;也不论是抗日战争的敌外扩展,还是挥师百万的中原大战,莫不是以血淋淋的人头祭旗庆功。在打倒国民党蒋介石先生后,剩下的“敌人”就是自已营垒中的反对派。你要想不被打倒,要么做大大小小专政的“皇帝”,要么充当大大小小“皇帝”的帮凶,再不去做帮凶的奴才,或做没有脑袋没有嘴巴的木头人!否则只能当新政的贱民或去坐监。
 
  在这伟大的 “肃反”运动中,袁永熙因有被捕“变节”一事,立即由清华党委书记降为常委、校长助理,又因他不支持校长蒋南翔治校的家独霸作风,在1957年的“整风运动”中划为极右分子,开除党籍,降职降薪七级,被送到昌平县长城脚下的一个劳改农场去劳动改造。接着,相交相爱16年的妻子陈琏,为了三个孩子的前途和自已的饭碗,不得不站隐立场和他划清“政治界线”而离婚,孩子也异姓随母而去。自此,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灯冷衾,零丁度日,晨与霜剑为伍,夜和冰刀共眠,饱尝“革命温暖”的滋味。他在农场“改造”整整五个年头,艰难困苦非言可表,总算活了下来。好不容易熬到1962年摘去右派分子的“帽子”,分配到河北省南宫县一家中学教书。1965年邢台发生大地震,学校食堂难以开伙,无法煮饭的他三餐成了问题。在好心人的撮合下,才与同校化学教师张兰芬重新组织家庭。张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原矢志终身不嫁,但袁永熙的不幸遭遇和诚实为人的君子之风,深深感动了她。历史真的有趣,无神论和有神论成为连理,而昔日 “革命夫妻”却分道场镳!洋胡子马克思、恩格斯,该怎么来解释这个奇怪有趣的问题?
 
  “一枕黄梁再现”,“军阀重开战”。袁永熙新组织起来的家庭还不足一年,“伟人”决心“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发动了“始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他作为“刘少奇、彭真安在南宫的定时炸弹”、“卖国贼袁世凯的孝子贤孙”、“没有改造好的右派分子”、“叛徒”,被那些当年和他一样年龄的红卫兵和造反派抄家批斗,打得他,口吐鲜血,遍体鳞伤。天主教徒的妻子张兰芬没有“划清界线”离他而去,更没有“分清敌我”去楚归汉,而是为他敷药疗伤给予陪安慰。她惟恐丈夫自杀日夜守候身旁。天主教徒的善良,人性真诚的温暖,妻子的百般体贴,女人特有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使得袁永熙顽强把活了下来,熬过了比反右斗争更大的一劫“文大革命”。22年后的1979年,他和全国 55万多名右派一样获得了当年反右领导人邓小平的“改正”,但年已六十三岁的他,还能做什么呢?仅管也担任了几天北京新建的经济学院院长和全国政协第六、第七届委员,可失去青春、年华、家庭,再也不能回来了!1999年12月13日他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路,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不知他临死前是怎么想的?心路历程又是什么?
 
  我也是右派,也是一个被关押23年家破人亡的右派,但没有为革命去坐过蒋介石的监狱,也没有为共产主义事业去领尝国民党残暴的酷刑,相形见绌,深感忏悔,但贡献特殊的他却受此荼毒,能不有恨有怨么?可能他在死前还不知道一个不可更改的历史事实:国民党和蒋介石先生是抗日的!为抗日,国民党牺牲了三百多万壮士,224位将军。自1937年7月至1945年8月之间,中华民国政府发动大型会战22次,重要战斗1117次,小型战斗28931次。陆军阵亡、负伤、失踪321万1419人。空军阵亡4321人,毁机2468架。中共只死去两个将军级人物,左权和杨靖宇,红军战士却从三万人增至百万之众。孰是孰非,我想谁也篡改不了!袁永熙难友好好的安息吧!你走错房间了!

来源: 读者推荐 | 责任编辑:徐书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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