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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2月26日 星期五

康正果:毛泽东和歹托邦:乱与暴的反噬(上)

 

歹托邦(dystopia)是乌托邦的反义词,希腊语的字面意思是“不好的地方”。与理想中那种完美的境域完全相反,歹托邦乃指极端恶劣的社会形态。西方作家创作了很多有关歹托邦的虚构作品,多是描绘反人性的极权政府和高科技畸形发展所导致的生态灾难。此类作品的故事背景多设定在未来,旨在警示世人关注现实世界中有关社会制度、环境保护、道德伦理和科学技术方面的问题。1868年,约翰·密尔(John S. Mill)在英国下议院发表演讲时首次使用了“歹托邦”一词,他指责政府的爱尔兰土地政策说,“把它称作乌托邦也许过于褒奖,我看称其为歹托邦才恰如其分。我们常用乌托邦指称某些太美好而难以实现的事情,但这个现行的政策实在不好,它根本是行不通的。”1

我在本文开始即援引密尔这个正名性的措词,首先是要纠正某些反思文革言论中的人云亦云之谈。毛泽东发动文革至今已五十年之久,他本人的劣迹举世有目共睹,所推行的暴政为害至今,但还是有不少人习惯用“乌托邦”或“理想”这类字眼强调毛泽东发动文革的动机。他们常说,毛强调走社会主义道路,是为了打击官僚,消除特权,实现社会公平。还说毛建立制度的出发点是“善”,只因推行强制性的政策来实现虚幻的“善”,最终酿成了空前的“恶”。2 因此仍坚持认为,毛是好心办了坏事,包括他那些美好的动机,仍可作为正面的文革遗产予以继承和发扬。

毛发动文革的动机是否美好,他的理想是否可嘉,容我缓后详析。他发动文革,制造了一系列闹剧兼惨剧,把国民经济破坏到崩溃的边缘,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实证法告诉我们,目的即使正义,也难以证明手段正当,只有手段正当,才有可能保证目的正义。从毛泽东当年阅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所写的上万字批语即可看出,他年轻时便无视这个实证法的道理。比如他那句“我是极高之人,又是极卑之人”的牛话,便给他一生的意向和作为作了精确的自我定位。他的卑首先卑在早年备受父亲压抑,耽误了学业,直到十七岁才入读新式高小。随后到长沙换了很多学校,才落脚到省立师范。无论是旧学还是新学,他的基础知识都不够充实。

若论他早年的知识结构,大体上可归结为通过泛览报刊,吸收了当时在某些读书人圈子内传播的杂乱思潮。做“极高之人”的志向滋长了他好高鹜远的心态,比如在写给黎锦熙的一封长信中,毛即以“大气量人”自诩,大发他改造国民思想的空疏高论。他把当时社会改良过程中出现的议会、宪法、内阁、军事、实业、教育等新生事物统统贬低为“细枝末节”,而对育婴、修桥、补路等传统习俗所奉行的公德,以及孝友睦邻的规范,一律视为愚人的盲目行动。他期待找到某种终极真理,满以为掌握了此万能钥匙,即可重组社会,改造人心,打造出他所理想的世界。3 由此可见,毛当时对传统向现代转型过程中可继承和可拿来的东西均持轻率的否定态度。

毛泽东不屑在细枝末节的具体事务上下功夫,他除了作文出类拔萃,其他各门功课都学得很差。因此他既很自负,又缺乏自信,常对当时的学校、教师和教育体制发泄不满的言论。如在写给友人的信中抱怨说:“我一生恨极了学校,所以我决定不再进学校。自由研究,只要有规律,有方法,未必全不可能。”“我希望至今存在的一班造孽的教育家死尽”,“希望学生自决”。4 这两个当初未能实现的希望后来居然噩梦成真,文革中由着他纵容红卫兵从校内闹到校外,打死逼死了无数的教师和学者。

走出他痛恨的学校,毛泽东在夜校打起义工。他批评当时的学校与社会相分隔,在为《夜校日志》所写的卷首语中,倡议打通学校与社会之间的壁垒,以期造就“社会之人皆学校毕业之人,学校之局部为一时之小学校,社会之全体为永久之大学校。”5 毛此类反知识精英的精英姿态(anti-elitist elitism)直欲取消学校这一教育机构相对的独立性和专门性,造成教育的无政府状态。由此不难看出,早在发表荒谬的“五七指示”之前,年轻的毛泽东已对西潮东渐中初步发展起来的现代教育持抵制和取消的态度。他不喜欢正规学校文理兼重的教学内容,常把更多的兴趣转向校外的各类社会活动。他先是组织工读学会,后来又创办湖南自修大学,向外界挂出“大学”的空牌子,实际上只是为活跃党团活动而举办了几期补习班。

毛泽东此类反知识精英的实验活动均以半途而废告终,几番折腾后,他最终发觉教书和做学问并非己之所长。在致罗学瓒的通信中,他即抱怨“专用口用脑的生活是苦极了的生活”。6 毛开始认真考虑更为现实的生活出路,在生财之道上动起脑筋。为把他“极卑”的“小我”扩张成“民众大联合”的“大我”,毛热心投入湖南自治运动。按照陈小雅书中的破案侦探,毛泽东积极参与驱逐张敬尧运动,因支持谭延闿主政“革命政府”有功,谭经章士钊之手,把颇有“政治贿赂”嫌疑的两万大洋捐赠给毛泽东及其同伙。毛仅从那笔巨款中拿出少部分资助留法学生,留在他手中的余款此后就再无明确交待。正是在此时,唯一知晓捐款内情的彭璜突患神经失常,毛泽东头一天送彭住进医院,次日彭即突然失踪。彭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给那笔捐款事件划下了十分可疑的句号。7

毛泽东这一“向恶转”的行为并非一时胡涂,就他的《伦理学原理》批语和他在彭璜失踪前写给彭的信件来看,他显然自信,只要目的纯正,即使做了恶,也有做恶的理由,甚至将恶手段完全目的化也未尝不可。这就是毛泽东“以事实论恶”之谈要伸张的道理。至于对“恶人”应持什么态度,他劝导因卷入捐款是非而烦恼不堪的彭璜说,最好还是放宽评判恶人的尺度,不必攻其一点而不及其余,因为做恶者并不自认为恶,更何况“恶在究竟,仍不为恶”。8 往事如烟,彭璜已矣。毛泽东几经调整,总算为他“向恶转”之后再“向左转”的飞跃铺垫起富有弹性的跳板。

留法的蔡和森等人既学不好法语,也不安心在工厂打工,落魄的勤工俭学生活把他们一个个都煎熬成憎恶资本主义的愤青。其中愤青得最激烈的就是蔡和森其人。后来经周恩来牵线,他们与俄共在法的特派员接上头,从中领取活动经费,建立起中国旅欧留学生的共产党组织。蔡在写给毛泽东的信中大发职业革命家的酷论,他鼓励毛要拿出“与鸡鹜争食,与猪狗同槽”的勇气,去“说恶话,行恶事,打恶战,争恶权,夺恶位,加入恶界,”投身“公然为恶”的事业。9 经蔡和森频频从法国传回有关马列主义纲要的文字,毛泽东才拖着无政府主义情绪的尾巴,初步投入阶级斗争的活动。1921年7月,毛以湖南代表的身份出席了维京斯基一手操办的中共“一大”会议。会后,他与诸位代表都获取每月三十元大洋的“生活费”补助,成为吃上了布尔什维克饭的职业革命家。

在国共合作的年代,尚有一与之鼎足三立的政党,名曰中国青年党。青年党并不认同国共两党“打倒帝国主义和军阀”的口号。在他们看来,国共的做法实际上是“联此军阀以倒彼军阀”,“联赤帝国主义以倒白帝国主义”。这个“赤帝”所指的就是苏俄。青年党提倡联合农工商学各界实行民主革命,造成“全民福利”的国家,不偏向任何阶级。他们在外交上持独立自主的政策,对欧美苏俄诸国,既不依赖任何一国,也不采取一律敌视的态度,而是以中国的国家利益为中心。青年党特别警惕苏俄,他们已明显看出,莫斯科对华推行革命输出,旨在利用中国的民族主义运动来反对欧美的帝国主义势力,进而推翻当政的北洋政府,最终“建立一个有工农社会基础的、将发展成布尔什维克意义上的社会主义国家的亲苏政权。”10

受共产国际强行差遣,中共始跨党与国民党合作。按照莫斯科的安排,跨党成员寄生在国民党内,一面从事分化国民党的活动,一面趁势壮大他们自身的力量,促使国民党积极执行莫斯科指定的反帝路线。受中共策动,国民党急剧左倾,两党成员中义和团式的排外暴力倾向恶性膨胀,暴徒们在不少城市制造烧杀抢掠的事件,最后导致在华列强采取野蛮的军事报复。短暂的国共合作从此破裂,一变而为两党的互相残杀,本来主要是在城市策动罢工和暴动的中共成员再也难以容身城市。他们遵从共产国际的指令,急速撤退到穷乡僻壤搞军事割据,开始执行其分裂国家,武装夺权的革命路线。

早在毛泽东鼓动的湖南农运“势如暴风骤雨”之时,梁启超已警觉到这一股“莠民社会之乱暴的势力”对“改良政治”的威胁。在写给他女儿的信中,梁指出了两点险恶的趋势:一是中共在乡间纠集无业游民和地痞流氓做农运先锋,把士绅阶层一律打翻在地,污名为“土豪劣绅”,整个地颠覆了传统的价值阶级序,为杀人劫财的乱暴势力加冕上革命的旗号。二是这股势力全由共产国际掌控,所做的都是有利于苏俄而有害于国家民族的事情。梁在信中预言,这股势力如若得势,将来会把中国搞到土地沙漠化,饿殍遍野的地步。11 梁的担忧果然在中共夺权后成为事实,面对“革命复革命”的乱局,他孤立的呼吁已无力挽狂澜于既倒。

列宁关注农民问题,并非出于改善农民的生活,而是看中了农民对布尔什维克革命的利用价值。毛泽东早就领悟到这一列宁主义的革命道理,从他在湖南乡间掀起农民运动,直到在苏区大搞暴力分田,真正的目的就是要从农民手中索取充足的补给,同时征集大量的农民子弟壮大红军的兵员。农运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对农民的生命和财产肆意剥夺的运动,它不但从未树立改善农村经济和造福全体农户的建设性目标,反而把苏区所在地变成了红色恐怖与白色恐怖反复厮杀的屠场。毛泽东带兵一到井冈山就把“打土豪筹款子”列为重要的革命任务,其打家劫舍的暴行在苏区造成了“匪来如梳”的灾难。称他们为“共匪”,可谓名副其实,绝非外界的诬蔑之词。毛那篇著名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就是他为发展“匪运”撰写的经典读物,在把梁启超所谓“莠民社会之乱暴的势力”打造成“革命行动”的运作上,毛所起的作用恶力昭著,危害至深。

说什么文革中的暴力史无前例,史无前例的暴力早在红军肆虐苏区时已初具形态。诸如在湖南农运中搞过的抄家、游街、批斗、私刑和阶级灭绝性的屠杀等种种抢劫私人财产和残害无辜良民的施暴方式,即为后来土改中迫害地富,文革中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提供了可资效仿的样板。这类有组织、有计划的革命暴力此后逐步升级,不断扩大打击面,贯穿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恶化到文革年代,所累积的迫害能量遂至恶贯满盈。唯一不同的只是,文革之前,历次运动总是由各级当权派发号司令,文革中的整人形势在毛的操控下突生逆转,历来整人的老革命纷纷挨整,一时间让造反派打成落水狗。他们吃尽了请君入瓮之苦,事过境迁后余悸在怀,始以“史无前例”的怨诅定性那一场浩劫。

针对官方文革话语的偏解误导,余英时在为宋勇毅主编《中国文化大革命文库光盘》所写的序言中强调说:“我们决不能把文革孤立起来,看作是中共‘革命’进程中一个偶然的‘意外’或‘偏差’”,更不能把文革轻描淡写成毛泽东的“晚年错误”。余因此特别指出,研究文革,一是要追讨毛泽东这个绝对独裁者都从列宁、斯大林和希特勒那里师法了哪些害人的手段。二是要超出仅在文革十年内就事论事的局限,穷究文革暴力的历史根源。余明确告诉我们,“它的近源是1949年的巨劫奇变,远源则是1917年的俄国革命。”12

毛泽东曾盛赞十月革命给中国送来了马列主义,而对送来的马列主义,他说他从中只取“阶级斗争”四个大字。13 毛一向缺乏钻研理论的兴趣,他觉得“经典著作读起来没味道”,更认为“马克思可用的东西不多”。14 他所谓把马列主义理论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创举,做起来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把有权势、有财产、有知识的人群全部划入打击对象,同时组织和鼓动一切可用以打击敌人的“莠民社会之乱暴的势力”,构成敌我对立的两大阵营。在这两者之间的人群,则属于可敌可友的对象,他们可拉拢时即为友,拉拢不成便是敌。

阶级斗争的观念更被毛引入历史论述,按照他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一文中的说法,整个的前现代中国社会被定性为封建社会,地主、皇族和皇帝属于封建的统治阶级,广大农民则为受剥削压迫的被统治阶级。农民阶级和地主阶级的矛盾构成封建社会的主要矛盾。统治阶级的剥削压迫引起农民起义,贯串历代王朝的农民战争正是中国历史发展的动力。毛泽东如此界定历代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之间的敌对关系,就是为了把当前的地主、官僚资本家和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与历代的统治阶级划上等号,把中共的武装夺权解释成领导劳苦大众推翻统治阶级的革命,把他们抗战胜利后为了抢先“摘桃子”而挑起的内战美其名曰“解放战争”。这个偷梁换柱的历史论述极具蛊惑视听的效果,让刚打进城的解放军广受箪食壶浆的欢迎,一下子刷新了他们在民众心目中原有的共匪形象。尽管那时候共产党还没做出多少让民众看好的事情,只因腐败的国民党政府太不被看好,老百姓——特别是那些“进步的”知识分子——便都把盼好的眼光转向了内战获胜的共产党。共产党说他们解放了全国人民,老百姓也就满以为获得了解放。

老百姓哪里会料到,暴力夺取的政权势必靠暴力维持。早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毛泽东即发出警告说,“人民民主专政”就是“人民民主独裁”;说这个专政“对于反动派和反动阶级的反动行为,决不施仁政”;说“拿枪的敌人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还说对所有这些敌人,“能消灭者一定消灭之,暂时不能消灭者将来消灭之。”为尽快完成毛泽东“一定消灭”的既定数额,整人杀人的运动势如滚滚洪波,从共军打进城涌起,一直持续不断。土改杀地主富农二百万,镇反杀反革命二百万,“三反”、“五反”及伴随着的工商业改造,造成非正常死亡人数近十四万,再加上反右运动把五十五万人打成右派,估计其中至少有五、六万人死于非命。这一连串运动与杀人数字无疑为文革的恐怖局势铺垫起做恶有理的前奏,造成威慑的声势,其惨绝人寰的实况绝非近年来网络上某些“五毛”文字所怀念的五十年代那么美好。

通读《资治通鉴》多达十七遍的毛泽东并没读通中国历史,也谈不上有探求历史真实的学术兴趣。他划分出绝对对立的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完全是为中共的武装夺权制造理论根据。毛的阶级划分过分简化了前现代中国社会中不同的阶层和利益群体之间复杂交错的关系,其间有朝廷与民间的对立,官府与地方豪绅的对立,更有全体农户与流寇盗贼的对立。在无论贫富都靠土地出产来养家活口和纳税官府的农业社会中,贫富之间的对立远小于官与民、本分农户与无业游民之间的对立。在此对立的关系中,地方豪绅及其宗族势力一直都起到缓冲官府暴力和抗击盗寇的积极作用。就备荒救灾和守望相助以求全体农户互济共存所担当的大任而言,士绅阶层一直都是维护公共安全体系的中坚力量。即使其中存在着个别的为富不仁之徒和称霸一方之辈,从整体上看,也绝非毛泽东所说的“有土皆豪,无绅不劣。

”毛之所以必欲消灭被污名的“土豪劣绅”,就是为了夺取他们的财产,分给贫穷农户,把农村地区占人口多数的农民纠集到中共的红旗之下。他们的子弟先是被征集入伍,为中共卖命打天下,等到夺权成功,这支农民军中的成员便都论资排辈,按功行赏,被安排到各级政府和大小单位中当了领导。所谓打天下,坐江山,就是这么一回事情。经过土改镇反中阶级灭绝的屠杀,自古以来行之有效的乡村自治被彻底摧毁,华夏族群中血性刚烈的人口成分遭到毁灭性的清洗,乡土中国悠久的民德保障体系从此被连根铲除。由党团员和积极分子充实的基层组织吸纳大批投机取巧之徒,他们在新的权力体系中呼风唤雨,形成了至今仍是小人得志,无赖逞凶的政治气候。

土改完成后,毛泽东早年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中所作的阶级划分,终得以从纸上论述落实到全中国每一个家庭及其成员的身上。地主和富农被划归阶级敌人,贫下中农则悉数纳入党所依靠的对象。这种对立的阶级成分最初本是按各自的经济状况划分的,土改后家庭成分一经固化,便形成新中国特有的“政治种姓”制度。地富已失去土地和财产,他们的子女仍得背上地富成分的黑锅。贫农已分得地富的土地和财产,他们的子女依旧承袭贫下中农的荣名。唯成分政策进一步扩大到城市人口,革干革军以及产业工人的成分处于优等级别,资本家、小业主、曾在国民政府供职的人员及其家属均处于受歧视遭践踏的地位。红卫兵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暴行之所以无法无天到杀人不眨眼的地步,其邪恶的根源即这一“政治种姓”制度。家庭成份早已把一部分人界定为非人,文革中种种群体暴力都是以毛共的语言暴力为依据的。

这一“政治种性”制度与摩尔(Thomas More)《乌托邦》一书中全体公民在经济、政治权力上一律平等的理想社会根本对不上号,也丝毫看不出张博树教授一再嘉许给毛泽东的这理想那理想。15 它反倒令人联想到歹托邦系列的代表作《美丽的新世界》一书的极权社会。该歹托邦中的人口由统治阶层到被统治阶层共分五种,各阶层成员的身份与生俱来,全由生物工程预制而成。这个社会表面上似乎公平有序,实际上受到全方位的管控。国民没有表达自由,政府控制的宣传机器把他们的体制美化为理想社会,而对反抗者则一律严厉制裁。两相对照,中共统治下的新中国无疑与歹托邦同宗同类。用安居乐业的乌托邦理想国形容这样的社会,正是密尔所说的“过分褒奖”。

中共之所以历经围剿而得以幸存,且能在国难时期投机发展,壮大实力,最终打胜内战,成功的军事动员体制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古人用兵,连“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事都不愿贸然去做,毛泽东却一反传统的武德,在与国民党争天下的内战中,他总是下令指战员,不惜重大伤亡,也要更多地歼灭敌人。这就是他著名的人海战术:把千百万解放区分得土地的农民子弟送上战场冲锋陷阵,以不惜大量减员的战术运作磨损疲软的国军;再加上依靠地方党组织全面发动群众,有效地调动战争所需要的物资和人力,使前方得到及时的补给,最终才赢得了胜利。为赢得战争胜利而对农村资源和农民的生命进行非人化的榨取,这就是中共军事动员体制的实质。

这样看来,中共的获胜,实质上是前现代农村的反现代化逆流对发展中的现代都市文明造成了全面破坏。通俗地讲,就是流寇打进城,变成了政府。正如费正清所说,“若不是日本倾全力侵略,南京政府本来可以逐步引导中国走向现代化。事实却不然,抗日战争给了毛泽东和共产党机会,他们在乡村奠定了新的独裁势力,却排除了国府统治下刚开始发展的都市文明社会(civil society)。”16 军事动员体制尽管打胜了内战,但进城后能否继续靠它治理国家,还是个有待实践检验的问题。因此在中央机关从西柏坡迁往北京的路上,毛泽东与周恩来才有了“进京赶考”和“希望考个好成绩”那一段戏剧性的对话。17 毛那句不太自信的戏言——“退回来就失败了”——不幸而言中,他和他领导的中共集团后来并没考到好成绩,党国体制下的中国社会全面大倒退,退到了前所未有的野蛮、失常和变态。

自从红军随毛泽东在苏区“打土豪筹款子”闹起暴力革命,中共所搞的一系列阶级斗争无不以他们的掠夺经济为终极目标。消灭私有制,说是为了实现社会公平,其实只是为了把民众的私产尽可能多地没收为党所控制的“公产”。毛泽东急着“进京赶考”,是急于把他们的掠夺经济推行到城市。毛进城不久与黄克诚曾有一次谈话,在谈到今后城市工作的重要任务时,黄认为“当然是发展生产”,毛却严词纠正黄说:“是阶级斗争,要解决资产阶级的问题。”18 果然土改一结束,中共的打击对象立即转向城镇私营工商业者,提前终止了新民主主义施政纲领中保护私营工商业的承诺。截至1956年,包括个体小商贩在内,全都在公私合营的大潮冲击下纳入党国体系。

与此同时,刚分得土地不久的农户旋即在合作化运动中失去土地,无论贫下中农还是地主富农,都被纳入红朝编户,当上了为党国生产农作物的社员。官方推行合作化的说辞是,放任农民单干下去,势必出现贫富两极分化,为防止贫下中农再吃二遍苦,必须组织农民走共同致富的社会主义道路。实际的情况是,国家为维持物价平稳,保证城市工薪阶层低收入的生活水平,更为了大量出口农产品,向苏联及东欧各国换取工业设备,开始推行统购统销政策,强行以低于市价的统一价格征购农民本可用以自给或以优惠价格出售的余粮。这项再次剥夺农民的政策遭到强烈抵制,在不少地方引起骚乱。毛泽东力促合作化运动,紧接着掀起公社化高潮,全是为一劳永逸地解决征收公购粮的麻烦。贫下中农土改时跟着共产党斗地主,分财产,也曾得意一时,得意的结果却是让中共牵住鼻子,走上了通往奴役之路。

跟随毛“进京赶考”的各级干部及其家属,进城后都得到妥善安排,他们不只充斥政府机关和国营企业,也被派往各公私合营的单位占据领导地位,从城市的街道办事处到农村的人民公社,每一个管理人的位置上都配备了大小不等的干部,以党政军利益集团为核心的公有制大锅饭从此不断扩大,党国的行政权力覆盖了整个社会。毛泽东是这一官僚制度的缔造者,也是官僚群的大统领。在五十年代的一次内部讲话中,他曾直言不讳,向他的群臣宣告这个政权的权力及其功能。他说:“一千一百万干部组成一个统治集团,统治六亿人民。干部就是官,官者,管也。我就是红色皇帝。领导就是干预,要对一切进行干预。”19原来政府强行改变生产关系,并不是为了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而是要极大化地实现权力的分配,好把军事动员体制中的有功之臣全都摆平到应有的位置上。毛泽东急于实现公有制,实现的结果就是把全民的私产没收为党产,让他的各级干部把持有效的干预权力,并通过他们实现他这个红色皇帝的意志。

毛泽东平生参加中共党代会,每逢双数,多少都有些挫折的经历。在1945年“七大”预备会议的讲话中,他就曾自嘲地说:“我是‘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逢双数的大会,我都没有参加。”截至那时,中共已开过六次党代表大会,毛泽东只出席过其中的第一、第三和第五三次代表大会。在中共“三大”会议上,毛因紧跟主持会议的国际代表马林而获选中央局五成员之一,除此以外,他一直都处于中共核心领导圈之外。

朱毛井冈山会师后,毛泽东担任红四军前敌委员会书记。毛是个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人物,他仗着“党指挥枪”的既定原则,好在职业军人面前发威逞能,常插手军队本身的管理和指挥。毛这种“家长制”作风在红四军内部激起强烈的批评。后经过多次较量,毛在古田会议上最终占得上风。从此确立了党对红军绝对领导的原则,红军这支“农民军”始被正式建制为中共的党军。后来以博古为首的党中央从上海迁至苏区,毛所蔑视的“洋房子先生”掌握党权,让毛受尽了被排斥在核心领导圈外的闷气。直到红军西窜至遵义,毛利用突围转移过程中军队领导的不满情绪,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挑起与会者围攻以博古为首的“三人团”,始得入围政治局。毛从此逐步攀升,到达陕北后,遂掌握了整个红军的军党大权。

苏德战争中,共产国际解散,莫斯科放松了对延安的控制。毛泽东消极抗日,延安边区与日军相安无事,毛趁此良机大搞起整风运动。对毛这类山沟里出身的土共来说,国际派让他感到压抑的不只是他们从莫斯科方面获得的权势和信任,另外还有他们在苏联所受的教养,特别是他们较高的马列理论水平,常弄得毛相形见绌,心里很不好受。来自上海等大城市的文化人和青年学生在文化品位上更是后来居上,他们在延安造成的自由民主风气活跃了边区的工作学习及日常生活,同时也反衬出毛泽东及其农民军的粗陋和贫乏,因而也全被划入审查和“抢救”的对象。毛曾蛮横地扬言,“只要为我所用,哪怕乌龟王八蛋。”20他放手任用康生之类的恶人做打手,对国际派实施无情打击,对党内外的干部进行全面清洗,在延安制造了长达两年多的整风恐怖。

整风运动整倒了国际派,削平了各路人马组成的党内山头,同时也整得投奔延安的知识分子一个个低头驯服,最终为中共第七次党代会的召开铺平了道路。经过二十多年的斗争,毛泽东克服诸多险阻,直到第七次党代会,他才当选为中央委员会、中央政治局主席。党棍与党奴的双重人格从此遍及全党,通过塑造中共的卑劣党性,毛泽东树立了他在党内不可挑战的权力。按照韦伯的定义,权力就是“社会关系中某个成员在其他成员的抗拒下,仍能遂行其意旨”的影响力。毛泽东自入伙中共以来,使尽各种权术操纵,至此才将他渴求的影响力追求到手。

中共夺权后迅速建立起党天下的官僚机构,各司其职的重量级人物越来越专守他们各自权限内的业务,插不上手的毛泽东日渐觉察到自己被闲置起来的状态。特别是受到苏联批判斯大林个人崇拜的影响,中共第八次党代表大会上修改了党章,主事者顺势删去“七大”党章内“毛泽东思想”的提法。在大会修改党章的报告中,邓小平“强调党的集体领导原则,反对个人崇拜,反对突出个人,反对对个人歌功颂德”,并明确表示,全党同志都“厌弃对个人的神化”。21 大会决议提出“保护和发展社会生产力”的重要任务,明显有扼制“冒进”和淡化“政治挂帅”的用意。面对这些有所针对和限制的新规则,毛泽东大势所趋下只好勉强接受。他无可奈何地看到,自己从“七大”以来组建的毛共山头已明显出现分化,而眼前的这批官僚要比延安时期王明那一伙教条主义者更难对付。

毛泽东的私人医生李志绥会中会后都在毛身边,他说他当时即从毛的表情和言谈明显地看出,“‘八大’是毛与刘、邓两人关系的转折点。毛觉得中央领导是有意排挤他,并且想削减他的权力。”22 像以往多次在路线斗争中遭遇挫折后的反应,毛回到他那张大床上卧病不起。他咽不下这口气,开始赖在病榻上摒绝内外,谋划如何将失去的权力重新夺回。毛的病倒是他发动政治攻势前暗中磨刀的备战姿态,据李医生的观察,“毛往后所有的政治行动——共产党整风、大跃进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文化大革命——全是为了推翻‘八大’所制定的总路线而做出的出击。直到1969年第九次全国大会时毛的思想成为全国指导纲领,毛的报复才算落幕。”23

 

1、Se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Dystopia

2、杨继绳的《天地翻覆 ——中国文化大革命历史》一文即持此论点。

3、参看《毛泽东早期文稿》(1912.6—1920.11),湖南出版社,1990,页84-90。

4、同上,页478、555。

5、同上,页97。

6、同上,页562。

7、陈小雅:《中国“废片”——毛泽东的命案》,明镜出版社,2006,页128-137,139-148。

8、《毛泽东书信选集》,人民出版社,1983,页17-18。

9、《新民学会文献汇编》,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页16-17。

10、张玲:《变奏——共产国际对中国革命的影响》,页15。

11、参看梁启超:《与令娴女士等书》,见《梁启超文集》,燕山出版社,1997。

12、见《北京之春》, 2002年2月号。

13、毛在延安时说过:“记得我在1920年,第一次看了考茨基著的《阶级斗争》,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和一个英国人作的《社会主义史》,我才知道人类自有史以来就有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社会发展的原动力,初步地得到认识问题的方法论。可是这些书上,并没有中国的湖南、湖北,也没有中国的蒋介石和陈独秀。我只取了它四个字:‘阶级斗争’,老老实实地来开始研究实际的阶级斗争。”见《毛泽东农村调查文集》,人民出版社,1982,页21-22。

14、见李锐:《毛泽东秘书手记》,南方出版社,1999,页5。

15、中国研究院编:《红色帝国》,2014,页308-310、378-385。

16、费正清:《中国新史》,薛绚译,正中书局,2001,页356。

17、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传》(1893—1949),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页917。

18、黄克诚:《黄克诚自述》,人民出版社,1994,页217。

19、参看康正果:《出中国记——我的反动自述》,允晨文化,2005,页273。

20、见高华:《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延安整风运动的来龙去脉》,中文大学出版社,2000,页454。

21、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传》(1949-1976),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页534。

22、李志绥:《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时报文化,1994, 页175。

23、《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页173-174。

——转自民主中国

 

中国人权双周刊》第188期    2016年7月22日—8月4日

康正果: 毛泽东和歹托邦: 乱与暴的反噬(下)|民主中国

 

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并非出于任何美好的理想,他的一切言论和行动都从“破”字入手,并非如某些论者所说,是为了建立一个让所有的被压迫者都在政治、经济、文化上获得平等权利的全新社会。毛所谓“反修防修”,目的十分明确, 就是“生前防篡权,死后防清算”,为保持他现有的权力和死后的影响,彻底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这个“走资派”就是以刘、邓为首的高层领导。走资派其实谈不上走什么资本主义道路,他们与毛的分歧只是党天下集体领导制度与毛天下个人独裁的冲突,是在官僚集团控制下推行现代化建设的治国方针与毛泽东一味搞阶级斗争胡捣乱的对立,但在压制民主自由和打击一切党外异己力量方面,他们向来都行动一致,狼狈为奸。

201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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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是毛政治生涯的一条分界线。此前,他的权谋操作呈一路上升的趋势,但“八大”之后,他所作的反扑却连续受挫,他愈是反扑,受挫愈重,直到最后闹得众叛亲离,一败涂地。他针对他的敌人常说的那两句诅咒,实际上也是给他自己写下的判词。一是“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二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毛在病榻上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来一个“体制外运作”的捣乱。

他借助民主人士帮共产党整风,意在对刘、邓诸人施以打击。为启发民主人士给共产党提意见,把批评的矛头引向党内的官僚主义,毛多次召集他们议论共产党的执政得失。五十年代的知识分子尚存民国遗韵,且熟知中共的底细,针对中共夺权后一党专政的现实,他们强烈批评共产党背弃了先前的民主承诺。来势凶猛的批评一时间逾越毛的设限,直戳痛毛共的七寸。毛事前的确没想到,他搬起的石头没砸到他预定的目标,反砸到他自己身上。毛只得掉过头与他本想打击的党内同僚连手行动,向党外人士发起恶毒的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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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噬,就是反咬一口。自己做了坏事,反过来血口喷人;本与他人合谋,一旦发觉于己不利,立即翻脸背叛。这是毛泽东自上井冈山以来搞权斗惯用的伎俩。反噬也指人把事情做过头而受到的反挫。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其两面性,通常多强调反噬有害的一面,告诫人不要把事情做过头,以免造成适得其反的结果。但毛的哲学只看重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出于他极卑的本性,毛并无自己的正面价值,他只会从反向思维出发去处理面临的问题,通过否定对立面来达成自我肯定。这种思维论辩方式,说白了,就是强词夺理,地地道道的耍无赖和粗口诬陷。所谓“破字当头,立在其中”,即逾越常规,破坏秩序,不讲任何原则,用暴力破除任何阻挠他夺取权力的障碍。

古人所谓“物极必反”的教训,意在避免把事物的发展推向极端。毛泽东早在年轻时已认定“恶在究竟,仍不为恶”,所以他总是把“物极必反”的道理偏解到坏事变好事的方面。他不只在一贯做恶的事业上以此自勉,还善于拿这个歪理开脱和辩解他所做的坏事。所以他总是扬言:“共产党人不要怕犯错误。……错误犯得太多了,一定要反过来。 他坚信这是马克思主义。‘物极必反’,错误成了堆,光明就会来到。   24 这个好事变坏事的逻辑再进一步推理下去,就是恶因可生善果,只要宣布目的正义,就可做事不择手段。

邓小平反个人崇拜的报告尽管在会上全体通过,但一开完会即成一纸空文。党内没有任何有效的力量可制约毛的肆意妄为。邓似乎要向毛将功赎罪,他接下来领衔反右运动,一口气就整出了五十五万右派。左派与右派这组用语及其间的划分本出自西方,在西方的政治语境中向来都泾渭分明,名实相符。但一经苏共沿用,再引入中共的语境,多少年口水仗斗下来,已搅浑得左右含混,似是而非。中共学舌苏共,以左派为正宗,通常是逢右必反,唯对左过头的所谓“左倾”,有时会做出必要的纠正。但对高高在上的毛泽东来说,左与右的运作只是他手中随意摆弄的砝码,偏左还是偏右,反右还是反左,都由他掂量着具体的针对性和实利性灵活调控。需要左倾的时候,毛比谁都冒进主义;而该右倾的时候,毛又比谁都更机会主义。但反过来对付他要挑剔或打击的对手,左倾或右倾就都成为他顺手扣在他人身上的罪名。

反右运动的胜利激发了毛泽东乘胜追击的兴致。在成都会议上,毛严批“反冒进”的政策,按捺不住地讲起个人崇拜的必要。为了与“八大”决议的右倾路线对着干,促使各地方领导把共产风、浮夸风刮到了举国疯狂的程度。毛搞此类破坏秩序的捣乱,并无多少新招,比如大炼钢铁、放卫星田之类的“大跃进”运动,仍是以军事动员的方式加速工农业生产,他浮想联翩,满以为多搞些超级人海大会战,在经济建设战线上就能创造出超英赶美的奇迹。

毛在卧榻上形成的想法多属于妄想和臆想,实在谈不上有什么经得起论证的社会理想。庐山会议本来是要纠左,只因彭德怀追究了毛泽东左倾冒进的责任,会议的风向一经毛操控,立刻在与会党棍党奴们的配合下狠批起右倾,把极少数敢说真话的人打成了反党集团。“八大”决议实际上已让毛泽东捣乱得形存实亡,全党全民跟上毛胡闹了两三年,结果闹出了饿殍遍野的人祸。成堆的错误并未迎来光明,事实恰恰相反,正因毛一意孤行,把事情做过了头,才招致了祸国殃民的反挫。

毛泽东的问题是,明明自己不懂经济,不懂工业和商业,也不懂文艺和教育,却偏要伸手乱抓,强行干预别人的专职工作。单少杰对毛这种“抢戏”的作风揭批得十分到位,他说:“作为一个总爱抢别人‘戏’的政治家,毛泽东不希望别人向专业化方面发展,而要求他们向政治化方面发展,即向自己易于伸手的方面发展。” 单少杰将此界定为“政治家抢专门家的戏,政治领导抢行业领导的戏。” 25毛这种好“抢戏”的作风正是他一再强调“政治挂帅”,狠批“白专”道路的根源,因为他只有这一出拿手好戏可登台上演。

“八大”之后,毛之所以乘反右运动胜利的有利形势跳出来带头搞大跃进,就是要强不懂以为懂,硬去插手工农业生产的事务,妄想搞出个让刘、邓们瞠乎其后的成绩,向全党证实他 “政治挂帅”的功效。可惜他病榻上妄想出来的做法经不起实践的检验,结果大跃进搞成了大倒退,大而空的公社化编制也被迫退回以生产队为核算单位。实践已证明,盲目改变生产关系,不但起不到发展生产力的积极作用,反倒破坏了生产。毛不得不在“七千人大会”上承认自己不懂经济,作了些言不由衷的检讨。26 但毛是不会甘心失败的,他事后又上下其翻云覆雨之手,多次出尔反尔,先是反击右倾翻案风,后来又大搞四清运动,直闹腾到发动文化大革命,从高层批到基层,从党内反到党外,整个国家都让他一介独夫的偏执与反噬闹得彻底失序,全党全民陷入由他挑起的大混战。

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并非出于任何美好的理想,他的一切言论和行动都从“破”字入手,并非如某些论者所说,是为了建立一个让所有的被压迫者都在政治、经济、文化上获得平等权利的全新社会。27 毛所谓“反修防修”,目的十分明确, 就是“生前防篡权,死后防清算”(张显扬语),为保持他现有的权力和死后的影响,彻底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这个“走资派”就是以刘、邓为首的高层领导。走资派其实谈不上走什么资本主义道路,他们与毛的分歧只是党天下集体领导制度与毛天下个人独裁的冲突,是在官僚集团控制下推行现代化建设的治国方针与毛泽东一味搞阶级斗争胡捣乱的对立。但在压制民主自由和打击一切党外异己力量方面,他们向来都行动一致,狼狈为奸,每当给毛充当起打手,刘、邓们从不比毛泽东手软。

“七千人大会”之后,毛泽东把“调整、巩固、提高”这类给“大跃进”灾难擦屁股的事务都丢给刘、周诸人去处理,他自己则带上随行人员乘坐毛专列四处巡游,筹划如何运用反右运动的遗产,对走资派来一次全面打击。这个遗产就是毛称之为“四大”——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的群众运动形式。必须指出,这个“四大”形式的大民主不但不属于民主意义上的言论自由,反而是钳制言论自由的产物,是对言论自由的败坏和滥用。

在民主社会,政策得失有议会自由讨论,媒体公开评议,上下级之间涉及到政治正确性的问题,则可上法庭评判。若随意给他人贴大字报,进行人身攻击,恐会有犯诽谤罪的危险。毛式“四大”是中共专制体制下由毛这样的强权掌控者定向引导的语言暴力大会战,是毛唆使一大帮打手去攻击一小撮对手的运动群众,是他采取军事动员方式的权斗摊牌。反右时运用此方式,毛险些失手。现在他之所以敢于在更大的范围内冒险去重施故技,是因为他迷信坏事变好事的逻辑,且满怀做恶的雄心壮志。

毛的这一次捣乱,靶子已事先确定,细读“五•一六通知”中毛特意添加的那两段文字,毛决意要打倒刘、邓们的暗示已跃然纸上。可悲的是,这一群从中央到地方的党棍兼党奴居然默认毛对他们的判决,为转移斗争目标,他们还照旧以反右思维办事,派出工作组操控运动,对批评党委的群众采取“引蛇出洞”的打击。结果纷纷陷入毛的圈套,背上了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罪名,被排挤到靠边站的位置上。

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毛不惜拿全国人民的身家性命做一次实验,他把这次反扑行动归结为“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运动的过程是搞“一场全国性的演习”,让“左派、右派和动摇不定的中间派,都会得到各自的教训。”28 所谓“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就是充分利用反噬的动力作用,发起全国范围的群众运动,纵容所有的参与者在大混战中为所欲为,互相斗争,在起到毛所导引的捣乱破坏作用之后,搅扰得所有的参战者两败俱伤,最终都失足落入毛所划定的左、中、右框框。毛深知反右运动积怨知识分子,大跃进的人祸引起全民不满,他现在放纵群众造反各级党委,不只可达到打倒刘少奇黑线上一系列人物的目的,同时也顺势把他应负的罪责都分散转移到走资派身上,还可让长期以来倍受压制的群众发泄怨愤,趁机报复了他们所憎恨的领导。

除了利用大字报造成大批判大揭发的声势,毛还支持青少年学生建立红卫兵组织,鼓励他们冲出学校“破四旧”,把革命造反扩向全社会。语言暴力进而升级为行动暴力,以高干子弟为核心的红卫兵组织迅速从北京传至各地,他们破坏文物古迹,抄家行凶,造成了全国范围的红色恐怖。对红卫兵打砸抢的暴行,毛泽东不但不发令限制,还多次流露出纵容鼓励的言论。他曾说:“越凶越好,你信不信?越杀人就越要革命。”运动初起,毛嫌“北京乱得不厉害”,公然宣扬“好人打坏人活该”,不许公安部门干涉红卫兵的暴行。

公安部部长谢富治迎合主席的旨意,公开对北京的警察说:“红卫兵打了坏人不能说不对,在气愤之下打死他就算了。如果说不对,就给坏人撑了腰,坏人嘛,打死了就算了嘛!”听说红卫兵的暴行导致很多人受辱后含冤自杀,毛泽东的反应也很冷血,他说:“凡是自杀的人,都不要去救……中国人这么多,也不缺这么几个人……” 29毛泽东为什么不准救自杀者?因为这类“自杀”都是被迫自杀的,实际上就是被毛泽东及其帮凶所谋杀的。这种古今中外最卑劣的杀戮暴行早在延安整风中已开始实施,并被沿用于其后的一系列运动。陈毅任上海市长时开展“五反”运动,受到勒索批斗的资本家接二连三跳楼自杀。对大量市民“被自杀”的惨状,陈市长听之任之,那时候他坐视自杀潮,每晚都以取笑的口吻询问部下:“今天又有多少空降兵?”30 陈毅的冷血与毛泽东并无本质的区别,中共的当权派大都是这个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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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暴力”是反文化反人性的暴力,它不只发生在文革期间,自毛泽东带领农民军啸聚井冈山,这种“乱暴势力”即开始肆虐中国,它至今仍没结束,且呈变本加厉的势头。就拿红卫兵破坏古迹,焚毁书画的暴行来说,不就是他们和他们的老子及其伟大领袖面对传统文化、民国风范和西方文明,不由得暴露出他们难言的窝火和缺乏底气的歇斯底里发作吗!这是卑劣者对他们未能拥有的东西所采取的野蛮行动,是剥夺了他人拥有的东西,却因自己消受不了而加以破坏的疯狂,是粗俗者面对美好高雅的事物因自惭形秽而发生的变态恶行。因此他们才把那一切粗暴地诬蔑为“四旧”。提到这类性质的文革暴力,齐泽克论断说:“破坏古迹的行动未能证明真正否定了过去,其无能而失常的发泄反而更加证明,过去是摆脱不掉的。”31

随着刘少奇及其他大小当权派被正式揪斗出来,抄家风暴中出现的过火行为都算在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账上。以高干子弟为主的第一波红卫兵运动急剧没落,不少“联动”分子都在他们的“当权派”父母垮台后被打成反革命而遭到短期关押。进入1967年,以造反派为主的第二波红卫兵运动从高校扩展到工厂,暴力逐渐升级为帮派之间的武斗。1966年12月26日,毛泽东在他的七十三岁生日宴会上向在座的中央文革成员举杯祝酒,狂呼“祝全国全面内战”。文化革命从此演变成奉旨武斗的武化革命,帮派分歧引发大大小小的枪战,有些地方甚至动用了坦克和大炮。

被称为的“二月逆流”的事件发生后,毛所激发的反噬动力导致了军民之间的混战。造反派大揪“军内一小撮”,致使各个军区的将领及相关机构受到严重冲击,从安徽到青海,个别地方的解放军对造反的群众开枪镇压,打死打伤者数以百计。派性武斗最终在武汉闹出了后果严重的“五•一六”事件。中央文革支左的过激行动受到军方强烈反弹,毛泽东不得不对他放纵的“大演习”稍作收敛。毛泽东这一回才真正感受到乱与暴的猛烈反噬,连他在东湖的住所都险些遭到武斗群的冲击,危急中毛只好按周恩来的安排行事,仓皇乘飞机逃离武汉。

毛搞这场运动,一靠林彪及其军方稳住阵脚,二靠他老婆领军的中央文革四处点火,煽动造反派冲锋陷阵。现在造反派把火烧到了为毛充当“长城”的解放军身上,毛只有维护军方,问罪造反派了。随着三结合的革命委员会在各地正式成立,红卫兵运动也就走到了鸟尽弓藏的结局。革命小将转眼间衰变成耗尽热能的废渣,在1968年底的上山下乡运动中,他们全都被赶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去了。“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紧接着在全国展开,打击的对象转向造反派和革委会内部。阶级斗争的绞肉机轰隆开动,不管你是什么派,只要卷入其中,都被绞成肉泥。

红卫兵是保卫红色政权的卫兵,是高等“政治种姓”成员参加的组织,只接纳“红五类”,不准“黑五类”沾边。其中的成员虽然派别各异,在运动的不同时期扮演的角色有所不同,但全都是高举毛泽东思想的红旗,以毛主席和党中央为政治靠山。第一波红卫兵通常被称为老红卫,其成员以高干子女为核心,中学生为主体。第二波红卫兵运动以造反派为主体,其构成比较复杂,在何蜀的《论造反派》一文中,其主要成员被分为九种类型。32 至于被称为保皇派的红卫兵,他们恪守政治红线,绝不容忍任何人反党,自始至终都坚守其党棍兼党奴的立场,基本上毫发无损地穿越了整个运动。

第一波红卫兵是毛泽东与当权派共同驾驭的红恐队,他们实为文革首恶,是一批为害最烈的抢劫犯、杀人犯。除了纳粹的党卫军和冲锋队可资对比,中国历史上找不到如此凶残的歹徒。除了戈尔丁《蝇王》一书荒岛上野兽化了的未成年人,现实世界中从未有过如此乖劣的少男少女。他们的打砸抢行为有中央支持和各地政府指导,有居委会报信,派出所带路,其有目标有组织的暴行再次暴露了中共一贯实行掠夺经济的惯匪本性。

毛泽东带领解放军进城初期,因碍于他们“进京赶考”的任务而没能放纵军队去干他们本来要干的惯匪营生,红卫兵随后的抄家暴行正好补偿了他们父辈的缺憾,以其继承革命传统的暴行完成了“老子共匪儿暴徒”的接班事业。这群“联动”、“西纠”分子只是在他们的父母受到冲击时才开始把矛头指向中央文革,群起冲击公安部的。毛泽东煽起的“天下大乱”一时间小小受挫。毛一发现他的毛氏红卫兵亮出刘氏旗号,立即翻脸不认人,反咬了这群失控的暴徒一口。不过毛心里还是很明白,他们是毛与当权派权斗中杂交出来的打手,在维护毛与当权派党天下一体的利益上,他们一直是脚踩两只船的。归根结底,他们还是自家子女。经过几个月关押的教训,毛下令释放了全部暴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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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红卫兵本质上可划归保皇派,不同的只是,他们的保守以保爹保妈为主,而各单位政工干部、党团员、积极分子等红五类人员组成的保皇派,所保的则是他们本单位、本地区的领导。正是这两类保皇派仗着他们根红苗正,在党委或军区支持下参与了大量的血腥屠杀。包括参与军管的解放军在内,文革中千百万无辜的受害者基本上都遇害于此类成分各异的保皇派之手。这群文革的绝对受害者就是“公安六条”上明令规定,不许参与运动的“二十一种人”。33 这一大批有“历史问题”或“家庭出身”问题的人群是历次运动幸存下来的政治贱民,他们躲过了初一,没躲过十五,在各派红卫兵轮番围歼下陷入了灭顶之灾。

林达把他们在中共暴政下受难的惨状与纳粹大屠杀的犹太人相比,称他们为中国的 “犹太人群体”。34 据林的统计,这一群体多达两千万人,其人数远超过一千二百万欧洲犹太人的总和。林在其文章中悲愤地指出,犹太民族的遭遇现已被提升到人类悲剧的高度,纳粹的暴行也被追溯到反人类罪的层面。但中国的“犹太人群体”在官方的历史叙述中却整个地缺席,文革爆发五十年来,在严控媒体的大陆境内,连有关他们受迫害遭屠杀的记载和论述至今仍遭到封杀。他们饮恨吞声,惨遭杀害,党国从未给予公开昭雪;他们的财产被白白抢走,至今未得到应有的赔偿。而犯有抢劫、杀人罪的保皇派红卫兵不但始终逍遥法外,其中有不少人还升官发财,享尽荣华富贵。

这批人就是今天的某些太子党、红二代以及各类既得利益集团中恣意贪腐的人物。就这个意义而言,我们今天实在没有必要反思利益集团所担忧的“文革会不会再来”之类的党天下忧患问题,而是应明确地告知公众,“文革暴力”一直都在延续,只要中共的专制体制存在下去,文革噩梦不但不会结束,其遗毒甚至还会发生更加恐怖的变异,在毒害中国的同时,毒害到世界各地。据港媒披露,叶剑英次子叶选宁早在二十多年前即实施其“潜伏计划”,输送三千太子党成员到海外留学深造,为今后太子党执政储备人材,更为中共的全球化战略在国外埋下伏兵。35

造反派基本上都是奉旨造反,他们的造反行动受到严格的设限,并被导向预定的靶子。即使有个别人利用毛的恩准趁机造了反,也只能是作为受害者把他们曾经受害的怨愤转化为对所谓“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谴责,把他们针对某个具体的当权派所施加的报复行为上升到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高度而已。他们的造反是使用同一性质的暴力去反噬原发的施暴者,他们的群体残忍与原始围猎行动不只强化了毛共集团的暴力,而且毒化了卷入其中的群氓,演出了新一轮的“引蛇出洞”闹剧。毛泽东那时候其实是把他们当作再次放纵的小毒蛇去利用的,目标就是以军事动员的方式围剿那批自称为“老革命”的大毒蛇,把大毒蛇该咬伤的咬伤,该咬死的咬死。毛坐山观蛇斗,乐见新蛇群的围剿造成水漫金山的乱象,乱得连虾兵鳖将之类的趁火打劫者都张牙舞爪,加入混战。但不管他们斗得多乱,稳定的大局始终有林的军方和周的安全系统铁定维持。毛早已划定造反的界限,“造反有理”的冲击很快就被迫退潮。毛随即派出“清队”的工作组合围而来,他们更加凶恶地反噬小蛇群,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就是“打着红旗反红旗”的下场。该罪名本来是毛泽东加给当权派的,后来当权派又加给了造反派。毛泽东把他们从“反红旗”的罪名下解放出来,放纵他们去反当权派的红旗。可悲的现实是,只要他们还打着红旗,就不可能真正起到反红旗的作用。只要他们企图利用打着红旗的机会去反红旗,最终就逃不脱被毛利用后遭唾弃受惩罚的下场。而所谓的“反”,到头来不只打了很大的折扣,而且还被毛纳入“坏事变好事”的因素,拿被划入框框的一群做了他信手拈来的“反面教员”。司马迁早就悲叹过:“夫戴盆何以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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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进一步现实地回顾造反派扮演的滑稽角色。独裁者毛泽东要做的事情只是罢掉一大批当权派的官,他不可能分身千万,逐个去罢。各地区各单位的造反派充其量被毛授权分别去罢他们本地区本单位当权派的官罢了。但罢来罢去,官僚体制所维系的政经文化系统并无丝毫变动,随着罢官任务全部完成,工宣队、军管组陆续进驻,革委会接着成立,无反可造的造反派就得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了。他们黄粱一梦后醒目注视,才发现自己只是被毛泽东从各自的教室、车间、办公室勾魂出去,做了一回另类的工作组而已。造反派中的普通成员解散回来,能平安无事,已属万幸。像聂元梓、蒯大富之类的造反大腕以及其他中小头目,后来都遭到了当权派复辟后严酷的报复,或判刑入狱,或内定为名列另册的“三种人”。

即使是造反派中被认为有异端思想者,也未能异端出所打着的红旗对他们思维言说的限制。杨小凯本人就患有他自己所说的“革命欢快症”,他的“异端”仅仅异在对毛话语作了不同的解释,远未达到解构毛话语的程度,更谈不到像五七年的右派那样本来就持有与共产党对立的价值。造反派所有的“异端”都未能超过遇罗克试图解构“政治种姓”的异端,可惜遇苦于“打着红旗反红旗”,为力求表述上逻辑严谨,仍得在承认“有成分”的前提下反复强调“重在表现”。我不得不在此沉痛地指出,遇罗克属于被钉上十字架的殉难者,他的“异端”的分量是他在试图突破“唯成分”这一限制的行动中付出了牺牲的代价。他的殉难让我们认识到,要在措辞上突破官方话语的限制,在当时有多么艰难。

真正的个人异端者多在造反派之外。他们是“一打三反”运动中作为反革命分子遭到杀害的很多先烈。他们是杨小凯《牛鬼蛇神录》中组织地下党的刘凤祥和办地下工厂的张九龙;在家乡组织劳动党,制定《惩治官僚主义腐败分子临时条例》的暴力反抗者黄立众;还有公开发表演讲,指责“毛泽东是伪马列主义者、共产党是三大主义武装的最巧妙最残酷的剥削集团”的冯元春……

毛泽东经过十年不甚如意的捣乱,再经过三年的“天下大乱”,直至1969年4月,才在北京秘密召开了中共“九大”。 “八大”中删除的“毛泽东思想”再次写入新党章,毛泽东个人崇拜的气氛笼罩了整个会场。十三年来,毛泽东费尽心机,万般折腾,至此才算出了一口“八大”决议的恶气。国家和人民为毛的得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五十五万右派,三千多万饿殍,批斗会、抄家,殴打、刑罚、无从落实统计数字的屠杀和被迫自杀……对毛来说,这一切损失和罪行都不足挂齿。因为他始终深信,“错误成了堆,光明就会到来。”只要最终能做成他的好事,对人民做了千万件坏事也是无所谓的。“九大”的胜利召开,就是他堆积如山的错误——罪恶——赢得的光明,那仅仅抚慰了他老眼昏花的一线光明。

大会正式公布了刘少奇“叛徒、内奸、工贼”的罪名,并将刘永远开除出党。在充当了大会的活靶子之后不久,刘即被丢弃到病床上凌迟死去。这种党内同志间的“残酷迫害,无情打击”由来已久,一直都在不同的运动中反复发作,不同的只是,进入文革的“大演习”运动,毛泽东突破旧例,改变了迫害方式。从前苏区肃反和延安整风不管斗得多么厉害,全都严格地限制在党内,都由保卫局的专职人员审讯处罚。这一次毛却把整党内同僚的大权交给群众专政,所谓的“黑帮”或“走资派”,全都由红卫兵造反派任意揪斗。这一突破性的暴力形式是毛的独创,斯大林和希特勒挖空心思都想不出来如此卑劣的残暴。

后者所采取的枪毙和毒气室均以工业化的方式来消灭肉体,遇害者尽管遇害,他们作为人的内在东西并未受损。毛式暴力的卑劣在于他乐见他的敌人备受凌辱,特别是乐见他那些老战友当众受辱,好宣泄他几十年来在各次路线斗争中积压的宿怨。因此他就一任他们由群众去凶狠地揪斗,胸前挂牌子,头上戴高帽,游街,站喷气式,往脸上吐唾沫,怎样把他们糟蹋得凶狠,就由着群众怎样去糟蹋。糟踏完了还不算,进而逼迫受了糟踏的人自己糟蹋自己,当众检讨,没完没了……毛则在一边看笑话,说俏皮话,火上加油。关于群众的暴力,毛泽东如是说:“群众要么不搞,一搞起来就很厉害,就不那么文明了,也搞武斗,打人了,戴高帽子,搞喷气式。说我们中国人那么文明,我是不太相信的。群众劲来了,就不那么文明了。”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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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彪现在上升为二号人物,被确定为毛的接班人。很多“八大”当选的中央委员和候补委员还在审查监禁中,以林彪为首的军方代表和以中央文革为主的“文革派”大批补入中央委员会和政治局。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毛泽东总算初步达成其毛天下取代党天下的目标。只可惜他从大乱中攫取的这个“大治”很快就露出裂缝。江青率领的文痞班底与以林彪为首的军方势力不断出现摩擦,周恩来继续操劳其擦屁股的冗务,在两者的多次踫撞中起一些微薄的润滑作用,劳累得自己不久即被诊断出晚期癌症。

随着军方人员从中央到地方明显得势,一贯把持军党大权的毛泽东逐渐敏感到枪指挥党的危机。林引起毛反感的事情主要有两件。其一是“九大”后林彪与周恩来一致主张发展经济,发展国防,尽快结束文革。但毛泽东沉湎乱局,内斗得欲罢不休,还想把“斗批改”继续延长下去。谁倡言发展经济,谁就忤逆了毛的旨意。即使是被打倒的刘、邓司令部,当初也谈不上有意架空主席,他们的犯忌,不过是抓紧了毛抓不到手的经济工作。其二是有关设立国家主席的提议。对毛来说,此事的要害并非究竟让谁当这个主席的问题,而是在废掉刘少奇之后,毛不打算再设国家主席。因此设国家主席的提议本身就犯了毛的大忌。所谓“毛天下”,就是集党政军大权于他毛主席一人手中的天下。在毛的心目中,中华人民共和国从成立的那一天起就只被作为共产党权力的一个外部表现,连国家本身都是党权的影子,还有什么必要再设置国家主席!

林彪的机毁人亡也是“被自杀”的。他本是毛泽东搬起来砸向当权派的大当量石头,讽刺的是,砸来砸去,现在砸到了毛自己的脚上。这一砸差点要了毛的老命,他从此一蹶不振,急剧衰老,大大折损了残存无几的阳寿。林彪集团的覆亡固然削弱了枪凌驾党的势力,但毛自己也为此付出了赔上老本的代价。毛现在才真正承受了“物极必反”的教训。那并不是他信口胡诌的错误成堆,迎来光明,而是一个人把事情做过了头应得的报应:无休止地反噬别人,最后招来了致命的反噬。

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从此声誉扫地,从党内到党外,越来越多的人对毛所主导的革命方向开始产生怀疑。至于从林彪家中抄出的林彪黑话,不管那些只言片语对毛批判揭发到何种程度,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助纣为虐者在暗中对纣的诅咒。因为林从头到尾都参与和助长了毛的阴谋和暴行,他写下这些文字,只能说明他逢君之恶,明知故犯。他的先见之明只会让人觉得,他似乎在通过此类留言把罪责全推到毛身上,妄图给公论留下他明辨是非,认识高明的印象。

毛天下的布局已经撕裂,林石头砸得毛泽东一颠一跛,他不得不回过头修补破绽,着手笼络众老帅,开始复查幸存的干部,重新启用一批靠边站的当权派,把他们所受的冤屈一古脑都归罪林彪反革命集团。“九大”中军上干下的人事安排一反而为军下干上,毛折腾了十三年争得的“九大”决议和党章又得面临彻底修改。残缺的无产阶级司令部经过两年修复,1973年8月,中共“十大”提前在北京召开。党章再次修改,凡是与林彪有关的章节全都删除干净。新一届中央委员会的成员大幅削减了军方代表,重新启用的老干部大量补充进来。双数党代会的确是毛的败兴之会,现在他好比当众反掌自掴,不得不否定不久前才肯定的人和事,同时辅之以重新肯定此前彻底否定的人和事。“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毛已把他“极高之人”的势能挥霍殆尽,随之暴露出他“极卑之人”的原形。愈是到后来,坏事变好事的机率愈是稀薄,愈是一连串的坏事反噬得毛泽东穷于应付。在这个又是逢双数的党代会上,毛泽东身体欠佳,也有几分羞于露面,因而很少出席。周恩来、王洪文和张春桥诸人出台做傀儡,主持了大会的议程。在与会者眼中,红太阳仍在天上,但已到了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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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为什么要把发动文化大革命视为他平生所干的第二件大事呢?因为林彪事件弄得他所摆的阵势大煞风景,使“九大”宣告的文革胜利打了很大的折扣。越到后来,他越看出自己的失道寡助。因此在他临终前才有了关于两件大事的谈话。提起文革,他明知“拥护的人不多,反对的人不少。”更清楚他自己来日无多,看不到这第二件大事的最终结果,因而担心他苦心经营的文化大革命在他死后遭到全盘否定,于是叫来暂定的接班人华国锋,强调发动文革是他执政二十七年来最大的政绩。

我不同意某些论者有关毛泽东“家天下”的说法,我也不相信网传有关毛后领导班子安排的那个“毛皇遗诏”。本文所说的“毛天下”只是强调毛本人的独裁与党天下集体领导制度的对立。毛泽东即使不属于那种“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的昏君,也谈不上对妻子儿女的未来命运有多么关心。作为父亲或丈夫,他在亲情上一向比较淡薄,越是到生命的末期,越是疏离家人,越是退入贴身女侍的温柔乡颓然自溺。文革中捧出江青,是让她充当所向披靡的闯将。把侄子毛远新召到身边参与政务,做他的联络员,是因为觉得身边再无可信赖的人供他驱使。所有的人都是毛泽东政治棋局上由他操纵的棋子。

一个家庭观念如此贫瘠的人恐怕是不会有心思作世袭安排的筹划的。毛是个百分之百的自我中心主义者,他的毛天下构想并非帝王意识性质的传位取向。他痴心妄想要传世的东西,只是他的路线、业绩和影响力。就他的预想来说,那怕让两派斗争得一塌糊涂,只要阶级斗争的氛围能持久维持,确保他阴魂不散,尽可能久远地凭附到矛盾的对立与统一之链条中,继续发挥其魅惑天下人心的作用,他就有可能继续“伟光正”下去,就不会有赫鲁晓夫式的人物敢出来作他的秘密报告。因此他不太自信地对华国锋说:“这笔‘遗产’得交给下一代。怎么交?和平交不成就动荡中交,搞不好就得‘血雨腥风’了。你们怎么办?只有天知道。”37

毛与华国锋这次谈话是在天安门“四五事件”发生之后。他虽然欣赏江青一伙所向披靡的闯劲,但他也深知,这伙人能乱天下,却治不了天下,在他死后,他们难以独当一面。召回邓小平这位“柔中寓刚”的人物,就是为了让邓与文革派形成对立中的统一之势,牵制住军方,好维持可能取得的平衡。因为邓在流放中一再通过汪东兴向毛写信检讨自己的错误,表示他肯定文革的成就,并保证“永不翻案”,毛才有所放心,再次起用邓主管政务。但邓小平主政后却拒不作肯定文革的决议,江青和毛远新又把天安门事件的主谋推到邓的头上,弄得毛眼中的邓小平一时间成了纳吉式的人物。毛泽东再次废黜邓小平,但仍给邓留有出路,保留了邓的党籍。在没有最佳选择的情况下,毛只有让他认为“老实忠厚,办事公道”的华国锋代理总理,主持中央工作,勉强接了他的班。

文革中真正谈得上“反红旗”的群体行动是天安门“四五事件”,尽管集会者还半打着哀悼周总理的“红旗”,而且所哀悼的总理乃是文革中另一个助纣为虐的佞臣。在毛无法无天的淫威下,此人为维护党天下和他个人的晚节而鞠躬尽瘁,一直犬儒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竟以其勤劳的伪善赢得了死后的哀荣。借着哀悼某一党国亡灵来发泄对党国的不满,这是中共暴政下民众表达不满和营造集会唯一可选择的方式。大家已受够了毛泽东及其文革的折腾,周恩来在党国领导中毕竟分量很重,他的病逝正好给民众带来了“用死人压活人”的良机。围绕着广场上的追悼活动,悲愤的群众对江青一伙的罪行进行公开的预审,这一敲山震虎的行动明显敲响了毛泽东的丧钟。毛当时已奄奄一息,在那个曾经山呼他万岁的广场上,民众正在以诗句中的“妖魔”、“豺狼”、“秦始皇”等字眼暗指毛及其帮凶的罪行,向中南海发去了清明时节的四面楚歌。他们哀悼周总理,实际上也是给毛主席提前送葬。毛如今死到临头,他已无法亲手解决他所制造的众多问题了。而李医生及其抢救小组也回天无力,只能干瞪眼送主席上路,让他去找他常提说要谒见的马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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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留给华国锋的遗嘱实为天大的讽刺,人死了还没过五期,“你办事我放心”的接班人就干出了一举粉碎“四人帮”的好事。主席生前反修防修,整整闹腾了十年,主要目标是揪出“睡在身边的赫鲁晓夫”,闹来闹去,所扔出去的飞去来刀不差分毫,恰好命中到他老婆身上。华国锋并无意背叛毛主席,他抓捕“四人帮”,应该说是江青一伙夺权心切,硬把他逼到了那一地步。好在有军方全力协作,并没“血雨腥风”动干戈,就干净利落地交待了毛的“遗产”及其遗孀。这一切真应了聂绀弩曾给毛下的盖棺论定:“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众叛亲离,等到一切真相被揭开,他还要遗臭万年。”38

更为可悲的是,他人死后不能入土为安,丧事不由家属做主,而是由他折腾了一辈子的党组织反过来摆弄他的灵柩,把那具僵尸做成“人肉毛像”,横陈在纪念堂里充当镇守红色江山的魇胜物。毛泽东生前一直担忧自己的形象被人利用,早在写给江青的信中,他即提及他那个亲密战友“为了打鬼,借助钟馗”,唯恐自己“当了共产党的钟馗”。然而,身后是非谁管得……只要共产党还在台上,他们就不会放过这尊可当神敬的毛像。但谁又能说这种人造的不朽不是暴尸性质的反噬,不是把供人瞻仰的该尸密封水晶棺内,任其在未来的岁月中遗臭下去呢?

24、《我们党的一些历时经验》,见《毛泽东选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1977,页338。

25、单少杰:《毛泽东执政春秋(1949—1976)》,明镜出版社,2000,页284、282。

26、毛在“七千人大会上”承认自己不懂经济,他说:“拿我来说,经济建设工作中间的许多问题,还不懂得。工业、商业,我就不大懂。别人比我懂,少奇同志比我懂,恩来同志比我懂,小平同志比我懂。陈云同志,特别是他,懂得较多。……对于农业,我懂得一点。但是也只是比较地懂得,还懂得不多。……我注意得较多的是制度方面的问题,生产关系方面的问题,至于生产方面,我的知识很少。”见《毛泽东传》(1949—1976),下卷,页1203。

27、参看杨继绳的《天地翻覆 ——中国文化大革命历史》一文。

28、该信节录见《毛泽东传》(1949—1976),下卷,页1420。

[1]转引自麦克法夸尔、沈迈克:《毛泽东最后的革命》,关心译,香港星克尔出版,2009,页105、113、128。

29、大纪元系列,《九评共产党》,页64。

30、Slavoj Žižek, Violence, Picador, 2008, p. 209.

31、见见宋永毅主编的《文化大革命:历史真相和集体记忆》上册,田园书屋,2007,页512-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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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公安六条》第四条规定:“地、富、反、坏、右分子,劳动教养人员和刑满留场(厂)就业人员,反动党团骨干分子,反动道会门的中小道首和职业办道人员,敌伪的军(连长以上)、政(保 长以上)、警(警长以上)、宪(宪兵)、特(特务)分子,刑满释放、解除劳动教养但改造得不好的分子,投机倒把分子,和被杀、被关、被管制、外逃的反革命分子的坚持反动立场的家属,一律不准外出串连,不许改换姓名,伪造历史,混入革命群众组织,不准背后操纵煽动,更不准他们自己建立组织。这些分子,如有破 坏行为,要依法严办。”

33、林达:《已消失的中国“犹太人群体”》,见凤凰网站。

2020年7月12日 星期日

第二的霍乱大流行

第二次霍乱大流行
疾病霍乱
细菌菌株霍乱弧菌
位置亚洲,欧洲,美洲
第一次爆发恒河三角洲英属印度
日期1826年至1837年
确诊病例未知; 俄罗斯250,000
死亡人数
未知; 俄罗斯100,000人;法国10万;6,536在伦敦
1830年的法国漫画
第二的霍乱大流行(1826年至1837年),也被称为亚洲的霍乱大流行,是霍乱大流行,从到达印度整个西部地区欧洲英国美洲,以及东到中国日本[1] 霍乱造成的死亡人数比19世纪任何其他流行病都更快。现在,医学界认为霍乱完全是一种人类疾病,在此期间通过多种旅行方式传播,并通过受粪便污染的温暖河水和受污染的食物传播。在第二次大流行期间,科学界对霍乱病因的看法有所不同。

历史编辑]

第一次大流行编辑]

第一次霍乱大流行(1817–24)始于加尔各答附近,并蔓延至整个东南亚,直至中东,非洲东部和地中海沿岸。霍乱以前曾在印度各地传播过许多次,但这次爆发仍在继续。在退缩之前,它到达了中国和地中海。这场大流行导致数十万人丧生,其中包括许多引起欧洲注意的英国士兵。这是19世纪和20世纪席卷亚洲和欧洲的几次霍乱大流行中的第一次。第一次大流行蔓延到前所未有的领土,几乎影响了亚洲的每个国家。

第二次大流行的起源编辑]

历史学家相信,第一次大流行在1830年在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徘徊。
尽管对印度东部霍乱大流行的路途知之甚少,但许多人认为,这种大流行是像第一次一样,始于印度恒河三角洲的暴发从那里开始,这种疾病沿着贸易路线传播到印度大部分地区。到1828年,该病已传播到中国。在1826年和1835年在中国以及1831年在日本也报道了霍乱。1829年,伊朗显然感染了来自阿富汗的霍乱。
霍乱到达南部提示乌拉尔山脉 1829年8月1829年26日,第一宗霍乱个案录得奥伦堡与疫情报告布古马(11月7日),布古鲁斯兰(12月5日),Menselinsk(1830 1月2日),和别列别斯克(1月6日)。奥伦堡省有3500例病例,包括865例致命病例,到1830年2月这一流行病停止了。[2]

1830年代编辑]

第二次霍乱大流行从俄罗斯蔓延到欧洲其他地方,夺去了数十万人的生命。 [3]它在1830年8月的莫斯科入侵期间蔓延。到1831年,这一流行病已经渗透到俄罗斯的主要城镇。1831年2月,俄罗斯士兵将这种疾病带到波兰。据报道,在俄罗斯发生了250,000例霍乱病例,100,000例死亡。
霍乱疫情在1831年5月16日至1831年8月20日波兰-俄罗斯战争期间袭击了华沙4,734人患病,2,524人死亡。[4]俄罗斯士兵 将霍乱流行带到波兰和东普鲁士,迫使普鲁士当局关闭了与俄罗斯运输工具的边境。[5]在俄罗斯发生的“ 霍乱骚乱 ”是沙皇政府采取的反霍乱措施引起的
到1831年初,关于大流行病在俄罗斯蔓延的频繁报道促使英国政府对从俄罗斯航行到英国港口的船只发出检疫令。[6]到夏末,根据流行的mi气理论,该病似乎更可能传播到英国及其卫生局,已发出命令,建议预防燃烧“腐烂物品,例如抹布,绳索,纸张,旧衣服,挂物...除去各种污物,衣服和家具应浸入大量水,并煮沸强碱(碱液);下水道和下水道必须用水和石灰的氯化物彻底清洗……要使房屋和家具的所有部分继续自由通风,并持续至少一周。” [7]
根据两位在圣彼得堡观察到这种流行病的英国医生的报告,卫生局发表了对该病症状和发作的详细描述:
头晕,胃不适,紧张不安,间歇性,缓慢或小脉搏,抽筋始于手指和脚趾的顶部,并迅速接近躯干,这是第一个警告。进行呕吐或清除,或者同时进行这两种排泄,例如稻米水或乳清或大麦水。特征变得尖锐和收缩,眼睛下沉,外观表现出恐怖和野性;嘴唇,脸,脖子,手和脚,以及大腿,手臂和整个表面之后不久,会因人的肤色而呈现出铅色,蓝色,紫色,黑色或深棕色,并随阴影的变化而变化。攻击强度。手指和脚趾的尺寸减小,覆盖它们的皮肤和柔软的部分起皱,干riv并折叠。指甲涂成淡蓝色的珍珠白色。较大的浅表静脉以深黑色的扁平线标记;脉冲要么像细线一样细小,几乎不振动,要么完全消失。皮肤很冷,经常潮湿,舌头总是湿润,经常发白,饱满,但松弛而又像死肉一样变冷。声音几乎消失了。呼吸快,不规则且执行不完美。病人低声说​​话。他为呼吸而挣扎,经常把手放在他的心脏上以指出痛苦的地方。有时,腿,大腿和腰部会出现僵硬的痉挛。尿液的分泌完全停止;呕吐和泻药远非最重要或最危险的症状,而且在很多疾病病例中还没有大量出现,或在袭击初期被药物逮捕,成功。显然,这种疾病最紧急,最奇特的症状是生命力突然下降:这是由心脏动作减弱,表面和四肢的寒冷以及整个循环的停滞状态所证明的。[8]
该流行病于1831年12月到达英国,出现在桑德兰,由乘客从波罗的海沿船运送。它也出现在盖茨黑德纽卡斯尔在伦敦,该病有6,536名受害者。在巴黎,有20,000人丧生(人口65万),法国全境约有100,000人死亡。[9] 1832年,该流行病蔓延到魁北克安大略加拿大新斯科舍以及美国的底特律和纽约市。它在1832至1834年间到达了北美太平洋海岸。[1] 大流行促使1848年在英格兰通过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公共卫生法》和《妨害清除法》。
在1832年中,有57名爱尔兰移民死亡,他们一直在费城以西30英里处铺设一条名为达菲切(Duffy's Cut)的铁路他们都感染了霍乱。[10]

原因编辑]

在第二次大流行期间,科学界对霍乱病因的看法有所不同。在法国,医生认为霍乱与某些社区的贫困或环境恶劣有关。俄国人认为这种疾病具有传染性,尽管医生不知道它是如何传播的。美国认为霍乱是由最近的移民带来的,特别是爱尔兰人。流行病学家了解他们是从英国港口携带疾病。最后,英国人认为这种疾病可能源于神圣的干预。[11]

旧版编辑]

纽约市卫生局的手帐,1832年:过时的公共卫生建议表明对这种疾病及其病因缺乏了解。
挪威诗人亨里克·韦格兰Henrik Wergeland)创作了一场受到挪威大流行启发的舞台剧《印度霍乱》Den indiske Cholera,1835年)中,他批评了英国殖民主义的蔓延。需要引用 ]
由于这一流行病,医学界取得了重大进展,静脉滴注生理盐水它是由爱丁堡附近利斯的托马斯·拉塔Thomas Latta)博士开发的拉塔(Latta)从血液研究中发现,滴注生理盐水可极大地改善患者的病情,并通过防止脱水而挽救了许多生命,但他是死于该流行病的众多医务人员之一。需要引用 ]

另请参阅编辑]

参考编辑]

  1. 跳至:b “霍乱的七种大流行”加拿大广播公司2008年12月2日检索 2008-12-11
    注意:第二次大流行始于印度,到1830年到达俄罗斯,然后蔓延到芬兰和波兰。两年爆发于1831年10月在英格兰开始,造成22,000人死亡。逃离贫困和大饥荒的爱尔兰移民将这种疾病从欧洲带到了北美。移民于1832年夏天抵达加拿大后不久,在蒙特利尔有1,220人死亡,在魁北克各地又有1,000人死亡。该病通过底特律纽约的船只运输进入美国它通过轮船乘客传播,到1833年到达拉丁美洲。1848年又一次在英格兰和威尔士爆发,在两年内造成52,000人死亡。
  2. ^ Charlotte E.Henze(2010年12月15日)。帝国末期的疾病,卫生保健和政府:伏尔加河上的生与死,1823-1914年泰勒和弗朗西斯。p。13. ISBN 978-0-203-83397-1
  3. ^ JN海斯(2005)。流行病和大流行病:对人类历史的影响加利福尼亚圣塔芭芭拉:ABC-CLIO。书号 978-1-85109-658-9OCLC  606929770
  4. Raymond Durand(1980)。罗伯特·比雷基(Robert Bielecki)(编辑)。Depesze zpowstańczejWarszawy,1830年– 1831年:报告员konsula francuskiego wKrólestwiePolskim [ 1830年至1831年起义期间华沙的备忘录:法国驻波兰王国领事的报道 ]。华沙:Czytelnik。书号 978-83-07-00254-5OCLC  7732541
  5. ^ TomaszStrzeżek(1998)。Kornelia Kompanowska(ed。)。华沙1831 [ 华沙1831 ]。Historyczne Bitwy。华沙:Dom Wydawniczy Bellona第11–12页。书号 978-83-11-08793-4
  6. “第18807号”伦敦公报第1831年5月27日。1027。
  7. “第18863号”伦敦公报第1831年10月21日。2160。
  8. “第18863号”伦敦公报第1831年10月21日。2159。
  9. ^ Rosenberg,查尔斯E。(1987)。霍乱年:1832年,1849年和1866年的美国芝加哥大学出版社。书号 0-226-72677-0
  10. Duffy的裁减的鬼魂Praeger出版社2006. ISBN 0-275-98727-21832年夏天,爱尔兰移民菲利普·达菲(Philip Duffy)与他的新来同胞签约,将其铺设在费城以西30英里处的一段铁路。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死了,并在全球霍乱大流行中被扑灭。
  11. ^ Hayes,JN(2005)。流行病和大流行病:对人类历史的影响加利福尼亚圣塔芭芭拉:ABC-CLIO。第214–219页。